汪婆子在瓜棚底下,一口大气地不敢喘,她知道近半年多来,大娘子多了一个古怪的爱好:
“妈妈,你们家宝儿如今倒是闲得很。”
而南九州岛,那一多百座中土遗民小村里的居民和汪氏也是关系密切。
季青辰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颤颤地抬眼,看到的是大娘子那晶黑清透,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眸。
儿子就是她心头的肉,命里的根,被人一夸不由得就开心了起来。她又巴不得和季青辰拉家常,说说两家里的老交情,她笑道:
又因为她汪艳芬是寡-妇,所以开坊后,坊里第一座公屋板房是分给汪家的,第一条公租板船是分给汪家的,第一个当河铺面也是汪家的。
后来,她为了给丈夫报仇,一不做二不休,向养子季三哥哭诉。
让宝儿花力气教训坊里小子们,打理五十条板船,还是让他用脑子和宋商打交道,打理铺子的帐目,将来做个三郎身边的大管事。
李文定家收留二郎的原因她也明白。
她正要继续撒泼嚎啕,屋里的季青辰也并不多言,端着瓷盏瞥她一眼,笑道:
那小女孩去了驻马寺后,就一定不会再回来。
她时常想着,要说哪一天季辰虎违反了坊规,犯在大娘子的手上,结果会如何?
“是,全看大娘子的安排。”
清香雾绕的茶饮被季青辰端在手中,似茶似药。
她笑得合不拢嘴,
终于有一天,这小女孩子带着大伙儿一起建起了唐坊……
他们带着部曲、奴口,造船渡海到扶桑。
而她家的宝儿、团儿还只有三岁,天天等着喂食儿,三郎虽然还不满十岁,但粗头粗脑的毕竟是个能马上帮上忙的劳力。
她当初答应收留三郎在自己的破渔屋里,是拿定了:
她笑嘻嘻地瞅着季妈妈,并不怕她额头上的碧绿驱邪符。
但就算是这样了,她老婆子也从心底里看得出:
“替坊里做事哪里有什么辛苦?宝儿那小畜生别的不说,从小也是跟着三郎和外头商人打交道的,在坊学里识字也是最快的——”
第一次看到这十岁小女孩子的时候,她瘦瘦小小,正和三郎一起用门板拖着体弱的老二。他们不知道是从哪个偏远的小渔村里,流浪而来;
小蕊娘中午偷吃了小点心,因为恶客上门却还没有吃饭。
否则迟早会被亲弟弟气死!
“大娘子。”
所以,她根本没料到,那小女孩每个月初一,都会按时从山上背下一蒲袋子糠米。
她只能畏缩地在心底痛骂自己:
季妈妈一言不发的身影便又退回到了角门里,她饮了半盏松子露,看向了躲起来的汪婆子,道:
不但如此,后来,她送下山来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好。
当年,汪妈妈因为犯神的大罪被驱赶出了村子,凄凉地带着两个刚出生的双胞儿子逃到了沼泽小渔村。
“既如此,我手上的铺子里,倒是有小管事的空缺。”
汪艳芬一惊,刚挤出来的泪水顿时收了回去。
分栈点里赚的钱多补贴也多,她知道;
但她养的两个儿子都是她寡-妇失业,一个人辛苦养大的心肝儿,只要离了眼前,哪怕一时半会她都会坐立不安。
季青辰笑了起来,又抿了一口松子露,脸色更是平缓了,才道:
当初她当寺奴时,嘴里手上省下来的,除了两个弟弟,余下就是分给了汪家和李家。
大娘子到底还是偏疼自己的亲弟弟!
她用六角红漆小茶盘捧着,呈给了季青辰一盏露饮
但她老婆子的眼睛不瞎,那十岁女孩子当时看着两个弟弟的眼神,没有半丝儿暖气,根本就像是看着陌生人。
“汪妈妈也来吃一盏?”
季妈妈走了进来,额头上用草汁抹画的避邪图符间,是眉下幽深的一双老眼,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寻思大娘子手上的私家铺子,哪一间可以让她的小宝儿去学着打理?
大娘子看二郎、三郎的那眼神儿虽然和别人不同,他们的衣食、读书、习武、甚至亲事她都用了心,但她没把他们当血脉手足的心思,却一直没变过。
汪婆子寡-妇带大两个双胞孩子,自然艰辛。
她下令把三郎这亲弟弟也赶上板船,淹死深海里,她老婆子也绝不会意外!
这米会分到汪家和李家,做两个弟弟的口粮。
她自愿引路,如此才有了季三哥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