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嫡小姐排行为二,十一岁订亲,订过婚的夫婿却在她十六岁备嫁时在海上剿贼丧了命,传出了克夫的名声。所以她才留到十九岁没有出门。吴管带也是知道楼大这一次回京城,多半要被授官的,想必才有了说亲的意思。我听说,吴二小姐的相貌、性情倒还是上等的……”
秦从云本来还想着,这一回的赏画赌约,是泉州海商因为在海上遇了险,忍不住和王世强杠上赌个输赢,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这一回是陈纲首输了。”
她也是良家出身的女子,父兄犯事下狱才被牵连充为官伎,这些年迎来送往,对泉州官场中的根底枝脉熟悉万分。
“大人——”
又因为如今在明州做通判,经常处理的都是钱来钱往的官司实务,他的儒雅里早被逼出了十二分的精明世故。
“几位纲首都不在,倒是便宜我们了。”
除了四名同船的泉州市舶司孔目,公舱厅城的其余人都是受楼云催邀,从王世强的船上移步过来赏画的江浙官员。
“商人不读诗书,本不知礼义,如今能知道重信守诺,便随他们去罢。输了便是输了。林行首——”
船窗外夕阳将晚,红霞淡抹。
她说了这回话,便也在心里熄了那为楼大左右摇摆的心,向他抿唇一笑,轻声道:
他们和秦从云一样都是明州府衙的属官,暗地里何尝不是在等着看福建子的笑话。
这可不是小生意。
他不至于傻到去得罪江浙三千海商。
这样的情形,却正合他意。
他早就打点朝廷上下,本来想谋取这次国使出访的正使之位,却被楼云半路劫去美差。
又悄声提醒着,
他当然更知道,她不用吩咐,早就替他留意这些的原因。
此时听到他的笑声,秦从云连忙转过身来,和七八名随行的吏目们,纷纷笑着向他施礼。
“其实十九岁也不用太着急,咱们大宋女子二十岁成婚是常事,二十三四岁生儿育女也是正当时。只不过吴管带只有这一个嫡女,想必是上次年节时,楼大奉大人之命去吴府拜见吴大人,被吴夫人看中了……”
这不仅是让江浙海商们不满,就连秦从云也是一肚子气。
“依奴家看,吴二小姐和楼大,也是相配的……”
画虽不及镜多,但也是溪流淡染,舟船点点,她一眼便能认出的就有北宋的《雪夜江行图》、也有本朝的《柳溪捕鱼图》之类。
按赌约,如果王世强胜了,福建海商在东海上还唯一残存的铜镜生意就不用做了,如果是陈洪赢了,江浙海商以后的铜镜买卖,都要从泉州八珍斋里进货。
他悄悄到她跟前来献殷勤,说这蜜饯是从吴府回来时,吴夫人从内宅里叫婆子出来赏的。
同船的另几名江浙海纲纲首,也算是这一赌约的赢家。
三天前,他虽然惊怒于江浙海商们借着东海季风胆大妄为,居然敢暗算楼云,万一被他们得逞,岂能不连累了他这个回去没办法交差的副使?
因为是和楼云同一年中的进士,不仅有同年之谊,他又恰好是三甲之外的第四名,所以对楼云这位官家亲点的第三名探花郎早就有不服之意。
“大人,吴管带有三个女儿,嫡女却只有一个。两位庶女的母家出身是不用提了,正妻吴夫人家中有一位叔父是水师管带,确实是两三代的通家之好。吴夫人叔父娶的叔母家中更是官居泉州水师团练使。按说,她这样的官家小姐并不愁嫁,吴管带本不应该看上楼大,只是因为这女儿命不太好——”
只是,她总有些不甘心罢了。
画上汴河横桥,流水船棹,一眼看去不知道有多少条河船只行走在河川之中。
厅内左右两壁横长案上却摆列上百枚的各式青铜古镜,转映霞光,把这厅间照得明亮。
楼云不由得失笑,道:
林窃娘知道都是名画的仿制品,。
楼云看着她,听着她把这些他实在不便去探听的内宅家事娓娓道来,知道她是用过心。
“多谢大人。”
如今听他明白说了出来,将来为她脱籍,带她离开许一户良家,也算是为她尽了一份心。
河里的乌篷船、双桨船、前后橹河船、左右四橹河船也不用提了,单是京城外的八橹纲船、十二帆漕船就处处可见。
大大小小只怕不下一千之数。
但这样一骨脑上百枚镜和十七八副的画,都堆在了公厅间里,顿时就有了几分泉州蕃坊古董店里做买卖的意味。
他却深知,他们必定因为王世强的突然下船,正悄悄商议和陈家联姻的事,也在等待王世强去唐坊后得到的结果,所以他们也不在厅内。
当时楼大大包小包提着进门,回来时手里居然还提了一只六格盒子荔枝蜜饯。
“这几年你帮我用些心,将来官家召我回京城,本官便替你改了户籍,带你离开。临安城无人知道你的出身,你若是有看中的好亲事,我也能替你办妥,你日后过些安定日子。”
不由得她林窃娘不暗啐一口,微嫌俗气。
她心里一酸,知道他终归是明了她的心意。
她就知道有蹊跷。
只看那城中西坊弯桥下,围得人山人海,却是有一条外地单桅船因为桅杆高起,过不了桥拱。老画工画出这船上有三四个水工,他们不得不钻出舱来,愁眉苦脸爬到船顶,七手八脚地要放倒桅杆,如此才好过船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