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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倘若没听到今晚楼淮和楼观棋的对话,应是大概也能这样幻想,虽然她还未和楼说这事,但她打心底里觉得,楼淮应该不会拒绝。

已经是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了,她应该能把他带回去见家里人的。

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事,更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既然要一直在一起,那见家长也不是什么高要求的事不是吗?

可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楼淮也一并将这个美梦摔得支离破碎。

但话已经和妈妈说了,这会再和妹妹讲实话,可能会引起她的担忧,应提说:“你猜?”

她的口吻尽量装得轻松,可说话时,喉咙实在难受。

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言不由衷。

“看来他还一定答应是吧?妈妈和我说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应慈无奈但也认真地劝道:“姐,你也别再宠着她了,这么多年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这回你有必要问清楚。这么一直吊着,有意思吗他。”

要放在以前,应提总是心不在焉应着,又或者敷衍过去。今晚她倒是郑重其事地嗯了声,说:“好,等忙完这阵子的工作,姐姐就和他说。”

“可不能含糊,要认真严肃。”

“好,姐姐知道。”

应慈叹了口气:“姐,别再敷衍自己了,这世上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没了他,身后还有一整片森林等着我们呢,为了这么一个老男人太亏了。”

楼淮也不过三十出头,并不算老,但经过应慈用这么嫌弃的口吻说出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应缇难得笑出声,说:“放心,这次姐姐一定和他说明白。”

应慈追问:“真的?要是答案不是你想要的呢?”

应缇想了好一会,说:“那姐姐就和他说再见?”

应慈有几分惊讶:“你舍得放弃那个老男人了?”

应缇笑笑的。

应慈是不信的,但觉得姐姐能有这种想法挺好的。

现在都有了这种念头了,未来说不定哪天真的烦了这个姓楼的,把人踹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应慈那端有舍友叫她,应慈叮嘱她外出拍戏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才挂掉通话。

结束通话的很长一段时间,应提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眼前的每一条路都很宽阔,路旁的灯更是明亮,走哪一条都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她茫然了。

她实在不知如何做选,怕走哪一条都是错的。

她不是个退怯的人,以前就算遇到困境,她都能很快选择一条路,然后目标坚定地走下去。

现在,她却犹豫了,继而寸步难行。

停在原地不知道站了不久,久到双腿发酸,最后还是一辆气势轩昂的跑车将她从神游中拉回来。

跑车总喜欢昼伏夜出,气势汹汹地穿行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

这样自由的夜晚,她也不该就此停留浪费。

她抬起头,朝四周望了望,最后转过身,朝前边走去。

这个点的中关村,附近林立的办公大楼好几层都亮着灯,可见打工人依旧在黑夜之下为了生活而奔波忙碌。

应缇沿着路灯,走在寂静没什么人的街道上。

最开始,应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全部来自于当年的报纸和新闻。

当年在这个地儿出过很多大人物,至今有些已经从神坛跌落,毫无消息;而有些则已走上世界的顶端,傲视群雄。

她依稀记得,那年被楼淮带来北城时,楼淮问她有没有想去玩玩看看的地方。

他那会难得有几天假,大概见她每天都待在家里,看不下去,主动提出带她出去见见太阳,去去霉味。

应便说想去中关村看看。

是的,北城有那么多可以看的地方,她却首选这个位置。

虽是诧异,楼淮还是带她去了。

那会的中关村远比现在热闹,不像后来,好多公司好多商业街都搬离这边,显得这边都荒了许多。

她来这边也没别的意思,纯属看看。

那时年纪小,又是初到大城市,她就瞪着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瞧着,恨不得将这里的一砖一碗瞧个明白,看个真切。

这是后来楼淮和她说的。

像个小傻帽,但又是很特别纯真的小傻帽。

他说起时,又不免问她,为什么第一个想看的地方是这里。

应缇仍然记得自己是怎么答的,她说:“这里是很多人梦想的起点,”

她尤为强调:“是被人尊重、有文化的梦想起点。”

当年她只读完高中,父亲就不愿花钱继续供她读书了。

哪怕她考上本市的全国重点院校。

因为那个暑假,她托人介绍去当时在临城拍戏的一个剧组打工,打的纯杂工,就想为自己挣学费。好巧不巧,被剧组的副导看上了,说是她这样貌和身段都挺好,适合做演员。

父亲一听说能做明星,顿时两眼放光,就等着女儿发大财,也不顾应缇的意思,撕掉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让她就走这条路。

可是娱乐圈哪有那么好混的。

应缇进去了一年,也就是在一些无人问津的剧组里当个无人问津的N线配角。

兜转了一年,并未赚到什么钱,父亲也觉得她在这行可能无所作为,还不如趁着年轻嫁个有家底的人来得实在。

毕竟那可是眼前可以看得见的利益,总比做大梦好些。

父亲开始四处打听。

后来还真的有人找上门来,是个年过五十的男人,秃头、大油肚,怎么看怎么恶心人。但因为有几个钱,父亲并不管她死活,直言让她嫁。

应缇抵抗到底,却因为父亲赌博欠下巨款被带到赌场,那男人只给她两种选择,要么嫁给他,要么砍掉父亲一只手。

应缇选第二种,却遭父亲辱骂和挨打。

楼淮就是这个时候出现。

应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他出现的那一幕之后所有的事情,可谓记忆深刻。

人在困境的时候,总希望能遇贵人,解救自己逃离苦海。

当时的应提莫不是如此。

好在她的心愿也被上天听到了。

那一天,楼淮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恍如一束光破云而出,照进她疾速下坠的人生,在她就要挨到地面,撞得粉身碎骨之际,他不急不缓出声:“过来。”

就是这道声音的出现,落在应身上的拳头也随之停住。她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再也不敢抬头了。

赌场这地方鱼龙混杂的,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谁也不知道,这道声音是在和谁说话,但见着人来了之后,全场寂静,无人敢出一丝声响,可见着这人的地位极高。

一想到这,应缇更是将头埋得低了些。

一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由远及近的,“我想你大概没听到。”

声音最后在自己上空停住。

随之闯进她视野的是擦得锃亮的皮鞋,以及剪裁有致的西裤边。

一看就是个很金贵的人。

这是应是没来得及看清楼淮脸,只从边角窥探得知的第一印象。

她还是不敢抬头。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矜贵无比且耐性十足的:“抬头。”

应缇颤了声,磕磕绊绊抬头。

甫一见到声音主人的真容。

应缇的第二想法便是,这人长得很是英俊明朗,和这里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和她从小到大见到过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他眉眼深邃,脸庞俊逸,加之身上的气场强大,看着就是个可以依靠的。

这个念头一出,她就呆住了。

恰好此时,楼淮朝她伸出手,不紧不慢地说:“想和我走吗?”

想吗?

应是不好说,但确实是想的。

她几乎都没有犹豫的,就把手放到他手心里。

他的手干净白皙温润,反观她的,沾满泥土和脏水。

那一刻,全场目睹这一幕的人,无一不都倒吸了一口气。

任谁也不相信,楼淮会对这样一个女孩感兴趣,继而选择她。

可在应缇看来,那会的他真的犹如天神降临一般,虽然看她时候目光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未见几分真情实意,更多的是一时兴起。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握住他的手。

即使到了五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得知楼淮一如当初,并无半点真心实意的这个夜晚。

再回想起初见的那一天,应提依旧无比感谢他。

感谢他那天突然兴起带走她。

她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一个路口处时,正值红绿灯,街上并无什么行人,就连车辆都是极少的。

经济发展太快,带来最直观的一个景象便是,东西容易过时,过时就要被淘汰,然后跌入历史的洪流中。

其实不止东西,人的感情也是。

在这个什么都高速发展的时代,一心一意的感情,已经不再是那么纯真珍贵的东西。

就连时下的恋爱剧,都编不出让人心动的地方。

那么,人也就变得不再那么需要所谓的爱情。

比如楼淮。

他并不要那么真切的情感。

他要的是一时的享受和解闷。

当他还在意她的时候,自然可以什么都满足她。

比如当年带她来这边,回去又听她说了心里话之后,他便给她安排了读书的学校。

那几年,几乎是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极力满足她。

唯独一份围绕一生的,关于两人长长久久的承诺。

红灯还亮着。

应缇看着,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声哭泣。

这个夜晚,注定孤独,注定压抑无助。

再也不会有人在她急切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然后问她一句,想和我走吗?

这样的人生初见,以后终究是不会再有了。

有的,只是她要和这个曾经救她于苦海的人,彻底说再见。

红灯消失,绿灯亮起,应是一边起身,一边抬手擦干眼泪,穿过斑马线,继续朝前走。

走出那年的回忆,走进这苍茫孤寂、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