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缇回到金融街的住处时,是夜里十一点多。
她站在家门口,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就着楼道里声控灯亮起的光,盯着眼前的门锁发怔。
当年装修这套房子时,就门锁问题她和淮意见不一。
他喜欢指纹解锁,方便。
而她则喜欢钥匙解锁,说是这样才有家的归属感。
可能是难得她在这种小事如此倔强,一点也不肯低头,楼淮到底也没泼她冷水,最后,家里的门采用了指纹和钥匙解锁两种方式。
那会她还为自己争取胜利了开心了许久。
可楼淮却说她倔,别看表面乖巧柔软,实在一旦固执起来,那也是相当坚决的一个人。
固执、坚决。
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她,应是开心他实实在在把自己看进心里去了。现在回头想想,恐怕那会他想说的是愚蠢吧。
如若她不是愚蠢,怎么会在一次次聊到两人未来的时,明知他沉默是不愿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不愿给她想要的感情,却还是一次次替他找补,一次次地自欺欺人。
就想这道门的锁。
他明确要的就是简单方便。
所以,一个不会闹,永远望他如神明,全身心只有他一个人的女人,是他最想要的。
不用负责,就没有所谓的现实道德绑架,也就没有什么生活琐事烦心了。
她只要随叫随到,能为他乏味的工作中聊解一点烦闷,这就足够了。
他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身边人。
简单得很方便,简单到他一勾勾手指、一个电话,她就千里迢迢义无反顾朝他奔去。
曾经,她还为他开脱,说他这五年多以来身边的人都是她,除了习惯,还因为......喜欢和爱。
现在想想,她倒像是一个趁手的工具,没人会轻易换掉趁手的工具。
除非,是这个人自己不想要了。
可应缇想,不可以。
她不能做那个被他换掉的人。
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执迷不悟,想再次为他找理由,继续在这段关系里做那个妥协者,那么不止老爷子觉得她不知好歹。
首先,她就会厌弃自己。
可她不会厌弃自己,也不可能厌弃自己。
当年那么艰难的一个时刻,考上大学不能就读,险些被迫嫁人替父还债,她都咬紧牙关抱住自己挺过来了,那么眼前的感情问题,她也一定可以解决得很漂亮。
她可以和过去如同沼泽般的生活,说再见,然后从头来过。
那么,这段投入了她五年心血和精力的感情,同样可以。
想清楚这点,她从包里拿出钥匙,放进锁孔,开门。
门锁解开的那一刻,除了外面这扇门被打开了,里面的那扇防盗玻璃门也在同一时刻被打开了。
里面门开的那一刻,除了屋里透明的光灯,一同出现的还有楼淮。
他站在门口中间,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的那套西装,大概是累极了,西装外套已经被他脱下,只剩下里面的衬衫。衬衫比起早上,这会看着也规整不到哪里去。
袖子被他没有规则地撸到手肘处,领口从上往下解开了好几个,领带也被随意扯开,领口松垮垮的。
种种迹象表明,他晚上不开心极了。
而且,很是烦躁。
若是从前,见到他这副样子,她一定是会冲上去,扑进他怀里,抱紧他的同时还要问他,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过去她总是时刻在意他,他的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要放大无数倍,紧张在意许久。
应缇想,为什么过去的那个自己把他看得那么重要,视他如命?
是因为相遇的时候太早了吗?
自己当时又是那么样艰难的处境,而后来,他确实又给了她极大的宠爱。
为她忤逆家里人,不愿联姻;甚至不惜为她得罪商业上的伙伴。
是这样吗?
倘若没听到那些对话,或许这一条条理由,她依旧都能找到他爱她的影子。
他爱她的证据。
可是他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一个留下来只是没玩够,当作生活解闷逗趣的人,这样的付出已经难得。
还能再奢望他多做些什么。
可应缇又想,她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为什么他不能像她爱他一样,那样全心全意地爱她呢?
为什么他总是能这样从容自在,漫不经心?
她微仰起头,看着眼前被身后灯光笼罩住的人,第一次感到绝望。
那种天塌了的绝望,也不过如此。
楼淮和老爷子谈完,抽了两根烟,又忙了会工作,临近十点过班,才想起应缇。
不知道她这会聚餐结束了没有,也没给自己来过消息,他想了想,点了根烟,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推开窗户,一边就着晚风的凉爽,一边找到微信里那串备注“应应”,点开打字。
消息发出去后,楼淮就将手机放在窗台旁,惬意地抽烟。
虽然是剧组聚餐,但谁知道,她不是那种喜欢扎推欢聚的人,大概也就是走个过场,等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就找个借口离开。
所以他并不觉得应缇不会回自己信息。
相反她会回复得非常快。
他就是有这样的笃定。
可这次,并非他如愿。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就跟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回信。
他猜测可能是聚餐还没结束,现场氛围太吵,她没听到,便又发了一条。
同上一条消息一样,这条发出去后很长一段时间,应缇照样没有回复。
楼淮一根烟抽烟,也没有收到应的回复。
临近十一点,他关了电脑,离开办公室。
到了地下车库,在车里坐了一会,他拿出手机点开应缇的号码。
响铃了许久,对面也没有接的意思。
难道是玩过头了?
拨不通应缇电话,他便给余助理打了个电话,要到了赵亮的手机号,拨出。
赵亮也是没接。
今晚的聚会,赵亮是随着应缇一起去的。
两人都没接,可见聚会很是热闹,让人玩得都忘了时间回家。
楼淮开车回家。
到了家里,解开指纹锁,推开防盗门,果不其然,屋里漆黑黑的一片,可见应确实没回来。
空落落的屋子,没有那么一个人笑着脸朝她跑来迎接他,说句实在话,楼淮还真不适应。
再一想到今晚老爷子说的那些话,他莫名烦躁。
老爷子说话还是那般不中听,掌控欲仍旧强烈得没有丝毫改变。
为了束缚他,掌控他,竟然把父亲楼望生在外的私生子都搬出来了。
母亲还在国外出差,虽然还没回来,但老爷子一旦动了让父亲私生子回家的念头,就可见离行动不远了。都说世上没有透风的墙,母亲早晚会知道这个消息,到时母亲会怎么给他施加压力,家里又会闹得怎样的天翻地覆,楼淮现在就可以预
见了。
这些年,只要扯到父亲在外的那堆烂账,母亲周芳礼就一改平日的淡定。
烦躁之下,他脱了西装,扔在一旁,走到酒柜前,想拿只酒。
他在家不怎么喝酒,所以家里酒的种类并不多,眼下也没有什么可选的,他划了划,就要取下一支红酒,随即想到,只有气急败坏,不会控制情绪,企图想从酒精中得到片刻麻痹的人,才会用酒解决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