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坐在办公室里,久久未动。
刚亲耳听到楼淮说的那些残忍的话,那种没有任何掩饰,没有任何加工的话语,叫她实在不知该做何感想。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一次次为楼淮做辩解,一次次在这段明知无望的感情里迷惑自己。
楼淮从未和她正经谈过婚姻的事,只要一谈到他要么敷衍打发过去,要么生硬转移话题,他的态度总是告诉她,他并不想谈这件事。
其实她也理解。
他这样的家庭背景,能和他在一起,能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已然是很幸运的那一个人了。
圈里不乏他这样傲人优异出身的二代们,那些人可没有他专一,换女人跟换衣服似的,也有的同时玩着好几个人。见得多了,她便一次次惦记他的好,然后再用这些好去抚平他其它的缺点。
他算得上一个好人。
但爱情里,她不想只要一个永远不会给她承诺的“好人”。
这样的好人,你永远不会被伤害,但也意味着你将永远被伤害。
因为他能给的,也就是那些你赖以贪恋的好,至于更多的,他是一点儿也不会给。
应缇其实很清楚他这点。
但这些年,他真的实在对她太好了,那些在意,那些偏爱,那些宠溺,让她一次次在现实问题面前低头,让她甘之如饴就这么和他不明不白过着。
反正,生活都是在过,那和喜欢的人一起过,不是最好的归宿吗?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坚持到了现在。
前些阵子,她好不容易鼓起一点勇气,打算在拍完手头上的这部戏后,就和他摊牌好好谈谈。
关于他,这是她第二次鼓起勇气。
第一次是那年二十岁,他朝她伸手,问她要走吗?她想也不想,就伸出手,将沾满脏泥的手放在他手心里,希冀他能带自己脱离这绝望的苦海。
后来的这些年,他确实如她当年寄托祈祷的那般,带她脱离生活的泥潭沼泽,从而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刚刚,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抛进万丈深渊。
不久前她还信誓旦旦,会被楼淮坚定地选择。
可事实却是??
他对她,只是还没玩够而已。
他也永远不会娶她。
更有甚者,他随时有可能抛弃她。
真话实在伤人,却也让应是第一次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再也不能自我蒙蔽下去了。
这场坚持了五年之久的梦,可以到此为止了。
一想到要彻底结束这段关系,应提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悲伤。
她想要的东西明明那么简单,可淮却用最尖锐的话语来打碎它们。
她头垂得低低的,眼里已是泪光盈盈。
楼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应缇抬头时,就见到他站在一边,四目相对时,还是他一个老人家率先反应过来,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也就是这一刻,应缇想,她是个笑话。
她没去接那纸巾,起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苍老沉稳的声音。
“食盒不要了?说不定楼淮还在隔壁等着你这顿晚餐。”
“您觉得我还有心情送吗?”
楼观棋笑笑的,显然满意:“我说话还算数,如果你愿意平静地离开他,那个文件上的东西,我还是可以给你双倍。”
应缇突然笑了声,声音凄凄凉凉的:“说吧,给我这些东西,您想要我做什么?”
不得不说,楼观棋喜欢和聪明人说话,都不用太直白,对方就知晓了他的用意,他说:“我不希望楼淮知道我找你的事。”
闻言,应缇不由得转身看他,盯着他看了许久,她说:“您晚上大张旗鼓搞了这次一出,现在担心他知道后会大闹了?”
未免太可笑了。
“不是,”楼观棋摇摇头,说:“他不会闹,他只是会觉得我这个老人家无耻,或许会怨恨,但这时间绝对不会太长。我让你这么做,只是想让你们安静地结束这些事,他未来身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我不希望这段感情让他分心。
他重点强调:“哪怕一时也不行。”
应缇想,果然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明明是他拿起大刀砍向她。
到头来还要她来做这个坏人,站出来承担下这一切。
良久,应提得出一个极为简单的结论:“您真卑鄙。”
她说完,转身就走,只是刚走到门口,就被王叔拦住,她不解,回头看楼观棋。
楼观棋说:“从另一侧电梯走,今晚为了和他说会话,我可是把人都支开了,不希望这时候功亏一篑。”
刚才那句卑鄙说早了,更龌蹉的做法还在后面等着她呢。
应缇转过脸,欲往门外走,王叔明白她这是妥协了,便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带她从另一侧搭乘电梯下楼。除了亲自送下楼,他又格外贴心,帮她叫了车。
王叔打开后车座的车门,说:“也是老爷子的安排,还望您不要为难我。”
应缇已经身心俱疲,实在没有心思和力气再去计较其他了,她甚至连生气的力气都是没有的。
弯腰坐进车里,那边王叔同样很贴心地合上后车门,然后走到前面和司机说了目的地,等车子开出去一段路了,他上楼。
楼老爷子就等在刚才那间办公室,见他回来,问:“送回去了?”
王叔点头说是:“安排的师傅是信任得过的,会将应小姐全须全尾地送到家。”
楼观棋很满意,拿着手杖,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他回头,指着那办公桌上的食盒,说:“倒是难得那孩子的一番良苦用心,不过那小子从来不吃冷食,拿去扔了吧。”
王叔说好,然后上前拎过那食盒,走到外面走廊,扔进楼道的垃圾桶。
两人下楼时,楼观棋又说了句:“事不过三,希望这次那孩子能知趣点。”
王叔说:“应小姐是个聪明人,肯定会知难而退的。
楼观棋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只说了一个字:“难。”
至于难在哪他一时没明说,王叔也就没敢多问。
走到电梯门口,王叔上前一步按了下行键,等楼观棋走进去,站稳了,他随后跟上,刚摁下负一楼的数字键,门缓缓合上,就在这时,他听到楼观棋说:“这就是女孩子重感情不好的地方,重情容易失去自我,不是什么好事。她们应该向男人学
习,利益面前,那些情情爱爱算个屁,拿到手的东西才是实在的。”
王叔笑着附和,没敢轻易发表意见。
应是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上了车后,司机按着王叔那边提前给的地址导航走,只是还没开出一个路口,就被应缇叫住,她说:“麻烦您送我去中关村。”
司机回头看了她下,欲言又止。
应缇靠在椅背上,目光虚虚晃晃的,说:“您送我到那边就放下,再回去和老爷子交差,就说把我送到家了,至于真的有没有送到家,他不会在意也不会追究您。”
当时司机接下这个差事时,王叔有特别吩咐,一切随应小姐的意愿来。
他琢磨了一会,按照应的吩咐办事。
夜晚下的北城,交通堵得厉害,窗外街道上的行人亦是络绎不绝。
这座城市不论白天还是黑夜,总是忙忙忙碌碌的。
一刻也没有停歇。
思绪在无边际漫游,没过多久车子停下。
司机停好车,赶忙解开安全带下车,打开后车门。
冷风拂来,应缇下意识地吸了下鼻子,随后抬头朝司机看去,还有司机身后的景色,这才反应过来,中关村到了。
她下车,司机递给她一张名片,说:“您办完事儿给我来个电话,我过来接您。’
应缇却是摇摇头,说:“我待会要见个朋友,就不麻烦你了。
司机却是不愿离去,应是好言劝了一番,司机这才离开。
等司机的车子开出视野了,应是转过身,准备朝反方向走去,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拿起一看,是妹妹应慈的来电。
犹豫了数秒,应提走到一旁,接下这通电话。
刚接通,还未等她做声,电话那边就传来妹妹的声音:“姐,你下周要去上海拍戏了吗?”
应缇嗯了声,说:“在那边拍一个月,然后再去苏城一个月。”
“那我们要两个多月见不到面,等你拍完戏都快过年了。”
妹妹声音里有不舍。
应缇抿了抿唇角,说:“正好回去过年。
应慈哦了声,显然不信:“可别临时又有什么工作安排。”
应缇笑了笑,说:“哪年年有那么多安排。”
应慈却是认真地说:“除了工作安排,不还是有个不确定性的人吗?”
应缇沉默。
每年春节,只要没遇上拍戏的时候,她都要回家陪母亲和妹妹过年,淮也会跟着去临城,他当然不会和她一起回家,每次都是在云顶那边等她。
于是应缇回家过年时,又多了一项安排。
在家陪母亲和妹妹过完年,她便要过去陪楼淮。
应慈抱怨过。
嫌弃楼淮这种时候过来凑什么热闹。
晚风拂来,吹乱发丝,应将拂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说:“这次拍完这部戏我会......”
话未说完,她突然戛然而止。
应慈在那端问:“你会怎么样?”
应缇本想说,她这次过年会安排一个小长假出来休息,到时可以多在家陪她们,随即又想到,这个小长假是当时空给楼淮的。
不久前,他们就约好了,年后双双空出假期出国度假。
两人都忙,总是聚不到一起,他很难有假期休息,她倒是可以随时安排,只要她愿意少接一部戏。
楼淮对她而言很是重要,所以因为这个人,暂时放下工作,也不是不可以。
可现在,似乎没什么必要了。
她没必要一次次为他让步,不值得,她想。
妹妹还在等回复,应提说:“我留出一个长假陪你和妈妈?”
应慈说:“还是别了,我和妈妈是很高兴你能休长假,但是有那对王八在家里,左一个和你要钱,右一个和你卖惨,烦也烦死,你还是早早回北城工作吧。”
应缇不说话。
应慈又说:“就算你愿意,那个人能同意?不过比起家里的那对王八,这个姓楼的烦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今晚这通电话,应慈提起淮的次数有点多。
应缇说:“他同不同意不重要。”
应慈说:“怎么不重要?”随即话头一转,“那天给妈妈打电话,她说你打算过年带他回家?”
妹妹并不是八卦的人,唯一比较在意的便是她和楼淮的这段关系,难怪她前面铺垫这么久。
应慈始终看不好他们。
实在是两边家世背景悬殊,身份也是相差甚大,一个是楼家掌权人,一个是娱乐圈的女明星,没人相信他们会有以后,更不会觉得楼淮会是那种认真的人。
应慈不免担忧:“他这次和你回家,是要和你见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