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称呼她为“您”,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尊重也没有。
应缇的牙齿上下紧绷着,她强忍着心中的愤怒,说:“如果我不呢?”
王叔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像一台传达老人家意思的机器人:“小淮明年年初就要和温家大小姐结婚,这次不像两年前,您闹闹就能当作无事发生,如果您不要,老爷子不介意采取一些非必要的手段。”
应缇忍了许久,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这是威胁吗?”
王叔说:“老爷子也不想这么做,他希望您干干净净地退出去,作为他的答谢,他保证您和家人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干干净净,无忧无虑。
应缇想,当真是傲慢啊。
把威胁说得这般好听,恐怕也就老爷子一个人了吧。
王叔只是个传话的,意思传到了也就要撤了:“老爷子身体不大好,还得回医院做检查,他希望您尽快和小淮的事做个了断。”
话落,他往前一步,把手里的文件袋递到应手里,应是不接,他说:“您别为难我。”
应缇说:“分明是你们在为难我。”
王叔说:“早在您被他带回家的第一天不就预料到了今天吗?”
应缇怔住。
王叔适时将文件袋塞进她手里,而后快步转身离去。
等应缇反应过来时,那辆黑色的宾利已经开出去好长一段路。
这一带是办公区,路径之间并不长,没一会,宾利就消失在视野内。应看了好一会,收回目光,去看手里的文件袋。
她悲哀地想。
她和楼海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是吗?
在她还未和他真正地摊牌,她和他早已经被判了死局。
她和他这么多年的相伴,她付出那么多的爱意,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句话可以概括的事情。
简直可笑。
她捏着手里的文件夹,心里一阵茫然。
不知站在原地停留了多久,包里的手机响了。
应缇拿出手机,屏幕上跳着“坏人”二字。
是楼淮打来的电话。
以前每次只要接到他打进来的电话,她都无比欢欣,哪怕手头有再重要的事,那都是要先放在一旁,为这个人让步的。
她为了这个人让步了太多次,让步得多了,也就生出了许多妄想。
可就在刚刚,突然出现的老爷子,打破了这一切幻想。
她的梦境,出现了裂痕。
她没忘记刚才老爷子让王叔传达的那句??
楼淮于明年年初便要和温昭结婚。
就在这几天,她还暗自欢喜,他和温昭没什么,那她就可以和他进一步有点什么。
才没雀跃几天,现实又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她低头,看着这串备注,看着这串备注下背得烂滚瓜烂熟的号码,第一次竟然不想接。
铃声响了许久,自然断掉。
她就要把手机扔进包里,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了。
还是楼淮打来的。
应缇看看手里的文件袋,半晌,她随意丢进包里,然后一边接通来电,一边往回走。
“我在楼下,刚刚没听到声音......”
逐渐落下去的太阳光里,是她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
楼淮开完会,走出会议室,第一时间就是问应缇人在哪。
好在余助理在会议结束前几分钟问过前台秘书,是以第一时间给出回答,应是看资料看得累了,这会在楼下散步。
倒是她爱做的事。
忙得累了,就爱四处走走散散心。
楼淮喝着她让人送上来的咖啡,拨通她的号码。
手机响了好一会都没人接听,他想着大概是没听到,又拨了第二次,这次她倒是接得挺快的。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极是开心明朗,像是舒心极了。
楼淮说:“不用上来了,在楼下等我。”
应缇说:“我在停车场等你?”
“我这就下去,晚上去外面吃。”
“好呀,就去外滩,苒苒说那边有家餐厅很不错。”
今天是上海的最后一天,明早就要搭乘飞机回北城。
楼淮能从她话里听出兴奋劲,他交代了余助理几件事,随后下楼。
应缇已经在车旁等他了,见到他了,她也不像之前那样,就那么欢欣雀跃地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边,淡淡笑着看他。
楼淮已然习惯她每次奔向自己,这会见她一动不动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也不多,因为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偶尔的一两次落差和遗忘,并代表不了什么。
他朝应缇走去,走到人跟前了,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楼淮微低头,朝她看去,说:“看傻了?”
应缇说:“是啊,好一会没见到了,可不是看傻了嘛。”
他笑了笑,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说:“外面热,怎么待了那么久?”
应缇撇撇嘴:“还不是你一直在开会,我等你也无聊,就出来透透气了,”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走得太久了,都忘记时间了。”
他重点抓得不同:“等我很无聊?”
她点点头,看着他:“你说呢?左等右等又等不来你,可不是无聊吗。”
他嘴角的笑意深了,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带,同时低头去寻她的唇瓣,说:“这是怪我了?”
她想,你也知道,但是说出口的却是:“没有。”
还没有呢。
难怪刚才就那么看着自己,也不跑过来,大概心里堵着气。
楼淮说:“晚上时间都空出来给你。”
应缇说:“是吗?”
他拿出手机关了飞行模式,说:“这样相信了?”
应缇笑着,第一次没那么体贴他,以前他这么做了,她都要反过来劝他,万一错过重要的工作电话怎么办。
楼淮揽住她的腰亲了一会,随后开车带她去外滩附近一家餐厅。
周苒所说的那家餐厅位于大厦顶楼,满墙的落地窗外,能看到整个黄浦江的景色。
这是上海最为繁华瞩目的一个地标。
她们到的时候太阳还未落下去。
餐厅外边有人在拍婚纱照。
应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是一对面容姣好的夫妻,女的娇羞,男的帅气,两人在摄影师的要求下,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
楼淮问应缇这几天资料看得怎么样,却没听到对面人的回答,他这才发现她好像一直在往窗外看。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一对抱在一起亲吻的新人。
男人掀起女人的头纱,低头亲吻,而一旁的摄影师正好按下快门,清晰捕捉到这一刻的浪漫。
楼淮想,这有什么好看的。
可应缇却是看了极久,久到有些不舍以及………………羡慕。
楼淮说:“看这么久?”
闻
声,应缇挪回目光,看向他,难得没有避讳,说:“结婚拍婚纱照谁不喜欢,”说着,她紧了紧在桌上的手指,装作不经意般地问,“你不喜欢吗?”
他似乎笑了下,有些嘲讽的样子,嗯了声,说:“不喜欢,太麻烦了。”
除了两年前那次因为他和沈家女儿要联姻的事,两人浅浅谈过一次结婚的事,这之后就再也没聊过。
眼下,见他会回答,她难免意外。
她就要进一步问,却被他先一步问道:“这几天观察职场有什么心得吗?”
他有意转移话题,并不想在结婚这个话题上多聊。
应缇知道,这事也急不来,她尚未理清思绪,就这么莽撞和他聊,大概也聊不出什么。她作罢,说:“大公司都这样吗?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
他说:“那些案例都看完了?”
她
说是,“看完就一个感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还不错,认真看进去也思考了。"
“你当检查作业呢?”
楼淮说:“不然我让余助理给你看这些案例做什么?”
应缇有些意外:“是你特意让人整理的?"
楼淮并未回答,但事实应该就是如此。
应缇原本因为老爷子那些话而沉浮的心,这会又活了起来。
他还是在乎她的,因为她一句话,他就认真对待,势必要给她最好的。
楼淮说:“你说得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马上就要进组学习拍戏了,别让人在欺负到跟前还不吭声。”
应缇说:“我又不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上几下。”
“怎么不是了,前几次的事情忘了?”
是指两次被温书渝欺负,却一次也没找他的事吧。
应缇没回答这句话,而是笑着说:“你叫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不怕我把这招用在你身上。”
楼淮几乎是轻描淡写地回:“你舍得?”
他自信十足,并不觉得她会这样对他。
应缇开玩笑似地回答:“不一定,万一你冒犯到我了,我可不会客气。”
楼淮说:“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切好的牛肉放到她盘子里。
应缇看着那切得极是小块的牛肉,心想。
楼淮,你不要给我这样的机会。
最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