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轻轻碰了一下,撤回来。
雨声里,她仰望他,他俯视她。
容津岸的双眼分明没什么不同,也是浓长的睫毛,也是漆黑的瞳孔。
但这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似无尽的渊薮,他的目光投下来,就像这个世上只剩了她和他两个人。
“你………………你会娶我的,对不对?”她再不说她的心意,跳过繁缛。
婚姻要紧。
因着婚姻便是长相厮守,或者以为的长相厮守。
太子借着给叶渚亭生辰贺礼的名义单独赏赐,所有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皇权之下,人人羸弱如蝼蚁,轻而易举被碾碎。
她这样问,便是邀他携他,与她一起站在权贵的对面;他答应她,便是将寒窗苦读换来的仕途,拴在风雨飘摇的小舟上,随时可以葬送全部。
事情未必会糟糕到那个地步,但她早已不怕摔得粉身碎骨了。
总要义无反顾一次。
“嗯。”
她等到了,他淡淡颔首,答应了她。
叶采薇尔落下泪来。
七年之后的同一日,叶采薇与容津岸坐于北上京城的马车之中,已经和离了五年的两个人,姿态却并不清白。
叶采薇掐着自己的掌心。
“话说清楚一些......这是你对我问题的答案吗?”
她突然问他,故意在叶渚亭生忌的这一日旧事重提,是不是想和她复婚。
他说,他想他们换一个关系。
容津岸还是从背后抱着她,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他没有说话。
男人一扯,叶采薇猝不及防,他坐了下来,她也跌落在他的怀里。
仓促慌乱中,她还好像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地方。
烫手。
“我......我想和你换成那种关系,你?不?意。”
他的话里有一个停顿,像是在犹豫。
但动作却分明不容她拒绝。
他的大学箍住她的腰肢,收紧,直到紧得不像话,阻止了叶采薇的呼吸。
她努力转过脸回视:
“哪种关系?面?首?男宠?所以你绞尽脑汁找理由把我留下来,就为了自甘堕落?”
这些话说完,叶采薇喉咙有点干。
在心口堵住的石头似是松开了,但又添了几分涩浊,使其并非完全通畅。
像在浓雾中行走。
她还觉得不够,仿若手忙脚乱地填补,那句“你是不是想同我复婚”说出口,就像是低了他一等一样。
她才没有求他。
“早说呀,我以为你想吃回头草,要找我复婚呢。你也知道,我是根本不可能重蹈覆辙的。”
“就问你愿不愿意?”容津岸没有接她对他的奚落贬低,而是直入核心。
叶采薇想了想:“......最多到京城之后就结束。”
若是面对男色无动于衷,确实有些浪费。
何况是他主动提的。
怪不得她,她为什么不能享受?
然后又吐了句:“不行,我得先试试你老没老。”
“上次还没试够?”
“我酒品差,宿醉,一睁眼就忘了。万一你用了别的手段呢?”
回应她的是别的动静。
叶采薇一惊,挣扎着要跳起来:
“容津岸你疯了?青天白日的,在这个地方?”
男人却将她锁住,垂眼睥睨,自在又从容的风流模样:
“我记得,你从前提过不止一次。”
叶采薇还是红了脸,忍不住。
当初引他早早开始做这件事,那时还没成亲,自由散漫、精力用不完,倒是经常想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甚至还专门买来了册子,拉着他一起静心研究。这回事,除了变换花样之外,当然就是变换地点。
能在马车上,她向往了很久,不过这个和共浴一样,那时候都碍于有限的条件,一直没能实现。
但她没想到,容津岸竟然还记得,而且非要在这个时候拿出来说。
用旧的她堵新的她,明显不让她拒绝。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话先说明白,”叶采薇抵着他宽厚有力的肩膀,抵死不从的架势,“不说明白我绝不会同意。”
浓雾中行走的人,随手抓到的可能是向导的手杖,也有可能是歹徒的凶刀。
她应该庆幸的,她明明是不愿他真的动了复婚的心思的。
他怎么可能呢?
八年前,她开始主动追求他;七年前,他终于松了口;五年前他们仓促成婚,同年底,又是她主动提出和离。
追他的是她,弃他的也是她,重逢之后,悔愧不已、挖空心思要重修旧好再续前缘的,应该是她才对。
以容津岸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年青权臣,清流领袖,万人敬仰的高岭之花,京中贵女争抢的对象,怎么会低三下四去求抛弃了自己的前妻再续前缘呢?
只有动身不动心,他的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才合理许多。
“为什么是跟我?”叶采薇有无数个问题,一个一个问,“你、你还在热孝之中,就这么忍不住吗?”
“孝期只规定了不允许诞育子嗣,又没说不可以及时行乐,"容津岸偷换概念的能力一流,说起这些,更是稀松平常,好像在谈闲事,
“反正,我跟你也破了两次戒了,将错就错,打发路上的寂寞,何乐而不为?”
两次,一次是他中药,一次是她醉酒。
倒是公平得很。
叶采薇蹙眉,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可谁知某人竞得寸进尺起来:
“你刚刚已经答应了,可不能出尔反尔。天天说我食言、说我这样那样攻击我的人品,叶采薇,你的道德水平也没有你自己标榜得那样高尚嘛。”
话题转到了成人的方向,人也变得无赖起来。
“不对,不对......”叶采薇不吃他激将法的那套,下了死手抵抗,正色道:
“康和县主给你下药,你舍近求远避三舍,我姑且理解为你是不想跟三皇子的人有过多瓜葛,但......为什么偏偏要找我?那么多姑娘想要做你的女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来找我?”
“因为,”容津岸眸色一沉,薄唇轻启,“我跟其他人不行。”"
“什么?”马车碾过石子,“哐?”一声巨响,容津岸吐出来的那句话被尽数淹没,叶采薇没听见。
她当然也在晃荡里,错过了容津岸精彩绝伦的表情。
因为他的心里翻江倒海。
为什么要对一个喝醉酒,什么都不记得的女人要求那么高?
他那晚上的话都是冲动的气话,做不得数,她根本不记得,不正好遂了他的愿?
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要逼得她想起来吗?
她都想起来了对他有什么好处?还不是要尾巴翘上天,洋洋得意拿捏他?
他才不做输家。
不,他才不爱她。
他才不会为了迂回达到目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都怪她,都怪她。
他径直上去堵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