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修确实没骗那女子,到永和宫还未见到两个孩子,就要忙着回去。
待至宫门落锁,他才禀退殿内的朝臣,他靠着椅背,疲累地捏了捏眉心。
案上奉了一盏茶水,全福海小心翼翼地躬下身子,将手中捧着的那封信笺呈上,禀话,“皇上,永州来信了。”
自打皇后娘娘旧疾复发,软禁坤宁宫,皇上命他往永州给太后娘娘送了信。
先帝之时,太后娘娘并不甚得荣宠,因算得皇上天命之尊,太后娘娘就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到了皇上身上。
潜邸时,皇上要纳丽妃为正妃,不得已为太后母族,与皇后娘娘结发。说起来,皇上与太后娘娘的母子情谊,在外人眼中,自然是母慈子孝。
可全福海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也渐渐看清,便也明白,为何说皇上是帝王之相。皇上的处政手段,素来杀伐果断,不讲任何情面,即便那人是自己的血脉至亲。所谓母慈子孝,不过是旁人眼里的母慈子孝。自古以来,历代圣明之君都是孤家寡
人,有何真情。
全福海不由感慨,这个位子千万人争得,千万人中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得。
他低下头,不敢再继续深想。
李怀修打开那封信,脸上没什么情绪,“去知会贤妃一声,让六宫准备着,母后要回宫了。’
太后娘娘要回宫了?
全福海压住心里的震惊,应过皇上的吩咐,又问,“皇后娘娘那处,奴才可要去通传?”
太后娘娘回宫,皇后娘娘总不能继续禁足在坤宁宫。
不想,全福海仍是摸不清皇上的心思。
李怀修把玩着拇指的扳指,递他一眼,“皇后旧疾未愈,在坤宁宫养病,不必接迎。”
全福海惊讶地领了吩咐,躬身退时,忍不住瞄了眼预案上那封书信。
翌日,贤妃得了吩咐,召六宫嫔妃于景平宫中传达皇上的意思。
听闻太后要回宫中,嫔妃们无不讶异,舒美人抿着茶水,看向贤妃,柔声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哪日到上京,嫔妾等也好准备。”
贤妃手腕搭着凭几,含笑,“本宫只知晓就在下月中旬,尚且不知是何日,待得了确切消息,再告知各位妹妹们。”
嫔妃中,张嫔敏锐地抓住贤妃话里的意思,是贤妃相告,召见六宫嫔妃,而不是皇后。
她微眯起眼,罗常在生产离世后,皇后忽然旧疾复发,在坤宁宫中养病,算来已经有三月。皇后平时虽有头疾,症状也不至于如此严重。皇后倒底是因旧疾养病,还是不得已被软禁至此。
张嫔与明裳想的一样,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贤妃笑着饮茶,眼光朝张嫔看去,“张嫔妹妹与宓妃交好,宓妃处就由张嫔去告知一声。”
被指到,张嫔屈身应下。
她从景平宫中出来,就立即去了永和宫。
彼时明裳才用过早膳,扶着宫人坐回床榻,她身子养好许多,许是娇弱,一有大的动作,身下仍是会有些不适。
殿外宫人通传张嫔娘娘求见,明裳诧异张嫔这么早过来,不由思忖一番,难不成是后宫出了什么事?
她敛下心思,没让张嫔多等,吩咐宫人请张嫔进殿。
如今明裳正在永和宫养着身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张嫔进殿,就见宫人低头送出早膳,时辰已是不早,宓妃居然此时才用早膳,她不禁艳羡起宓妃的清闲。
入殿后,张嫔福了身子,坐到圆凳上,也未多绕圈子,“今日过来,嫔妾确有要事说给娘娘。”
明裳见张嫔眉心紧,也生出凝重之色,“是六宫又出了什么事?”
闻言,张嫔先是摇头,继续道:“倒不是六宫之事。”
“一大早,贤妃就召见了各宫嫔妃,告知各宫,待下个月中旬,太后娘娘就要从永州回宫了。”
明裳微顿,柳眉随之蹙紧,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太后娘娘?”
她想过莫不是六宫嫔妃又生出什么事端,或是哪位皇子公主出事,不想居然是宫外的太后娘娘。
“听闻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姑母。”
提起皇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若有所感,只是并未挑明。
张嫔轻轻点头,“潜邸之时,嫔妾有幸得见过尚是萧妃的太后娘娘。
她眼中回忆,“太后娘娘为人宽和,从不重责下面的人,只是......”
她话音顿住,看向明装时,眼底闪过一丝忧色,明裳觉得张嫔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摸了摸脸,“是我有何不妥吗?”
张嫔摇头,她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潜邸之时,她与柳侧妃交好,因而得知,太后为人宽和,唯对柳侧妃言语间有不动声色的敲打,柳侧妃性子纯善单纯,反倒未有所察觉。
她想了想,只道:“太后娘娘回宫,若无必须,娘娘最好不去寿康宫。
明裳眼眸微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当夜,圣驾到永和宫。
李怀修问她可知太后下月回宫之事,明裳点头应话,她从男人怀中仰起脸蛋,眉眼挂着担忧,李怀修以为这女子要问他什么要紧事,不想听这人开口便软乎乎地与他耳语,“太后娘娘回宫后,臣妾是不是就不能再这样缠着皇上了?”
那双水盈盈的眸中漫上忧色,原来是担忧这种事。
李怀修抓住那只戳他喉骨的柔荑,喉结滚了下,轻嗤,“母后住在寿康宫,又不是日日在这盯着朕和你,如何不能再缠着朕?”
话音顿了下,李怀修才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在套他的话,那人望着一脸得逞的小模样,还假模假样地娇滴滴,“原来皇上喜欢臣妾缠着皇上。”
李怀修顿时头疼,他屈指敲了下这人的额头,训她,“当娘的人,规矩些。”
两个小团子睡醒了,乳母抱着皇子公主进殿,两人怀里一人抱了一个,李怀修另一只手臂还要负责抱这女子。
明裳戳了戳女儿的脸蛋,小安儿就睁了眼珠,先看看母妃,又看看父皇,不知是见到什么有趣,张开小嘴咯咯笑起来。
女儿爱笑,儿子却总是硬邦邦的一张小脸,明裳不由抱怨,“定是像了皇上,臣妾怎么逗他,他都不笑。”
那女子在自己怀里一面逗着两个孩子,一面嘀咕咕,李怀修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向那女子,那张雪白的小脸因养尊处优,过得太好,嫩如豆腐,白里透红。又到夏日,她换了薄衫,春色风光饱满丰腴,隐约入目,他眸色稍暗,抬手吩咐宫人
把皇子公主抱下去。明裳转过头,不解男人的意思,一脸疑惑莫名,她不满地咬唇,“皇上做什么?臣妾还没看够呢?”
李怀修盯着这张脸,轻捻扳指,稍许移开眼,压下方才生出的念头。
偏生这女子不知好歹,娇声在他怀中胡闹。李怀修忍了忍,仍是没忍住,钳住这人的下颌,低头含住了那双柔嫩如水的唇瓣。
男人呼吸很重,明裳愣了下,急得要把人推开,那双手臂禁锢着她,犹如烙铁,李怀修轻而易举地探进对襟把玩,手掌微凉,感受到怀中女子的身子在轻轻发抖,李怀修抿唇,念及她身子尚且不宜侍寝,止住了动作,只是手掌托着那处。他
低目,入眼就是这女子无边的媚色。
男人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还敢不敢闹朕了?”
明裳咬唇,水眸沾湿了春意,她埋在男人怀里抬不起头,“皇上就会欺负臣妾。”
李怀修手掌流连,并未拿开,眼目如黑,亦生出几分荒唐之感。
他深知女色最为惑人,眼前之事,于他而言,当真荒唐。
明裳面颊滚烫,伏在男人怀里,娇气地唤了声,“皇上。”又推了把男人胸膛,几近恼羞成怒。
李怀修指腹慢条斯理,良久才拿开,那人从他怀中仰起脸蛋,美眸嗔恼地瞪他,好似颇有威慑。
他捏一把那张脸蛋,“瞪朕做甚?”
明裳咕哝,“皇上明知故问。”
李怀修揽人在怀,颇为享受这女子与他耍的小脾气,眼底划过一抹柔笑,他温声哄道:“即便母后回宫,你也不必担心,有朕在,不会让你委屈。”
当夜,圣驾回乾坤宫后,李怀修唤来全福海,取纸笔研磨。
落笔间,李怀修为二皇子取字“绥”。
非穗而绥
李怀修撂了笔,将拟好的圣旨拿给全福海,他走下御阶,全福海躬身接过跟在皇上后面,他只见皇上提笔写字,不知在写什么,多嘴问道:“皇上,奴才愚钝,这是......"
?窗之外,月隐云疏。
李怀修负手立于窗边,目光自远眺望,“《民劳》有云,民亦劳止,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朕欲为二子名取绥字,你以为如何。”
牵涉皇子,全福海可不敢多言,他手心抖了下,面色惶恐,“皇上折煞奴才,奴才只知伺候皇上,哪懂这些文家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