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蝉衣懒得再问。
那天一上午查房记病例,都没有突发情况,尽管来回跑,好歹不算棘手。
中午她和瞿雨音就在医院吃饭,倒是有几个实习医看她的脸色变幻莫测。
陈蝉衣胃口不太好,只买了碗粥。
她疑惑的视线扫过去,实习医都散了。
陈蝉衣有点莫名:“她们看什么呢。”
瞿雨音也喝粥,听到这话随口道:“就小三备胎那个事啊。”
陈蝉衣一愣:“什么小三备胎?”
雨音动作停了。
她放下碗,瞪大眼睛惊恐看着她:“你不知道?”
陈蝉衣摇头。
她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谁和谁小三备胎了,她吗?
“就......”程雨音试探地说,“你那个同学啊。”
“什么?”
“昨晚上刘静气不过去找他,说你暗恋秦老师,还说你心思不纯。结果你同学说,他无所谓自己是小三还是备胎.......我靠,我听说当时都把刘静气哭了。”
程雨音小心翼翼:“小蝉,那个真是你备胎啊?”
陈蝉衣一愣。
想起昨夜她问李潇,和刘静说了什么。他笑着说,没什么。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陈蝉衣呼吸微滞,连着心口都蓦地泛起疼来,又涩又堵。她突然很想问他干嘛不说实话。
他越贬低自己,确实越能气到刘静,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雨音看她脸色不对:“小蝉?”
陈蝉衣抿抿唇,重新拿起勺子喝粥。
只是吃了两口又放下,她抬眼,眼眸里满是黯然的情绪,突然说:“他不是。”
她顿了顿,小声重复:“他是我前男友,我以前很喜欢他,他不是你们说的这种人。”
瞿雨音也震惊了,举着勺子傻愣在那。
刚她没听错吧?
那男的谁,她前男友?
她是之前有怀疑过,看那男的样子就不像普通同学......但是前男友也太扯了吧?
其实雨音不觉得人有高低贵贱。
但有瞬间她陡然觉得,梁欣在背后嚼舌根说得那些,也没错。
小蝉家里一看就很有钱好么,尽管平时低调,然而那种性子,怎么可能是穷养能养得出来的啊?
那男人一看就是苦出身,不说多穷吧,至少算不上中产,和陈蝉衣差得远了去了。
而且看着也像个混日子的,也不是名校出身。
否则哪至于去渡口干活呀?
没学历,没钱,没本事。
瞿雨音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是平时没什么职业歧视,但说是一回事,她好姐妹遇上了就是另一回事好么!
瞿雨音微微皱着脸:“不是,小蝉……………”
她怎么想的啊!
雨音眼里还有点期盼:“前男友,就是说,分手了对吧。”
陈蝉衣闷着头喝粥,沉默很久:“嗯。”
瞿雨音心里长舒一口气,分手了就好,藕不藕断丝连无所谓,反正以后不嫁给他就不用吃苦啦。
窗外浅金色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肩上,镀上淡淡一层光辉。女生安静得侧颜很美。
就像是温室里柔软的花朵,没人愿意看她经受风雨催折。
陈蝉衣丢下勺子。
雨音看着她站起来:“怎怎么了?”
陈蝉衣抿着唇。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有瞬间,她有些待不下去,她觉得自己非常非常迫切想见到李潇。
她有很多话想说。
尽管哪怕,她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陈蝉衣又坐回去:“没什么。”
她埋着脸,继续机械地喝粥。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食堂的饭,味道一点也不好,她不想喝粥了,她想和他回去一起烧饭吃。
她后来下午浑浑噩噩度过,下班的时候刘桥说:“要不要蹭车走?”
陈蝉衣摇摇头:“不用,谢谢。”
她往外走。
一路坐公交车来到渡口,江水翻腾,六点夕阳残照,铺红了一半江面。
陈蝉衣迷蒙地望了会儿,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不免心里有些难受。
江边有个保安岗亭,她走过去敲了敲窗。
小岗亭的窗口打开,里面坐着的是个中年男人。
他抱着茶杯,在打哈欠。
看见陈蝉衣,用江淮官话说:“你好,散客请买票,那边有自动售票机,零钱扫码都可以。”
陈蝉衣直接道:“我找李潇。”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原本酝酿起的瞌睡都没了:“李潇?”
“嗯。”
他狐疑打量:“你是他什么人?”
找李潇?真的假的,这姑娘看上去年轻得紧,身上衣服看着也上档次。
最重要是她那张脸,安静就很美,浅色茶瞳看过来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老赵很稀奇,指挥岗的小李上哪找的这朋友?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老赵说,“他现在不在这。”
陈蝉衣平静地说:“那他在哪?”
“去扬州保安岗亭了好像。”
“他去那里做什么?”
老赵实话实说:“我不太清楚诶,姑娘你要是有他联系方式,自己问问呢?”
陈蝉衣僵硬片刻,也觉得她问得有些过于细了。
他去扬州应该是有私事要处理,不会弄得周围人都知道。
江风带着凉意,吹得她指尖发疼。
从和他住在一起开始,她就觉得两个人的相处,有些奇怪。
李潇是个很安静的人,心很细,家里家务几乎不需要她动手,做饭也是,他不需要她给他打下手,甚至不需要她帮忙备菜、洗碗。
这
些活他一个人就能包揽。
只有偶尔她心里不安,想尝试给他帮忙。
他心细,看出来了,才会给她安排些不轻不重的活。
最常见的也就是洗洗菜。
都不用她切,他不给她碰刀。
甚至再往后,无论她是不是轮休,他晨起上班永远悄无声息,不会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往往她一觉睡到天亮,睡得很好。
然而那小区老旧,隔断做得并不行,他要声音放得多么轻才能不吵醒她,她不知道。
只是如今想起,她不禁有些难过。
从前她不懂,还以为做室友就是这样,何况他们之间还横着一条“前任”的关系,就像是一条不可逾越的警戒线。
他在那头,她在这头,难免沉默语噎。
可现在她才发觉,长久以来,和他相处最奇怪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是他们分明住得很近,可又好像离得很远。
如果李潇不提醒,她就连他半点行踪也不会知道。
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捏住,陈蝉衣默了默,说:“麻烦你了师傅。”
“诶没事。
她转身。
老赵看着姑娘单薄婉约的背影远去。
李潇走出扬州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靠在墙边,支着腿,那张锋利带着野性的脸孔,此刻,已经皆是戾气和烦躁。
外面小街上的梧桐树沙沙响,影子像鬼魅。
他
随手摸了根烟。
想起这是派出所,又放了回去。
里面有个民警出来叫他:“你再进来一下。
李潇直起身走过去。
调解室里,徐展薇红着眼圈,委屈巴巴看着他:“我说两句你就跑了,你什么人啊。”
李潇冷着眼,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带他进来的民警坐下,整了整桌上材料:“反正目前,这个事只能这样??你去酒吧喝的酒,监控也拍到是你自愿跟人家男生走的......你现在说人家诱拐你还想发生关系,我们是看不到直接证据。”
调解室就一张长桌,两边各几张凳子。
有个男人从李潇进来伊始,就低着头,露出手臂一截纹身。
现在终于抬起来:“闹,还是警察讲道理是吧?她跟我说想跟我睡觉,我才去开房的!”
徐展薇气得肺都疼,说出口又难以启齿:“你扯吧,我又不喜欢你。”
“那你这个女人本来就不检点。”纹身男说,“你不喜欢我,你还说想跟我睡觉,我这视频都录下来了。
说着他就点开手机。
画面动起来,女人喝醉酒的娇吟一声声泻出。
徐展薇差点就疯了,扑上去就要撕那男的:“你有病是吧!你没事偷偷录什么像啊?”
纹身男立刻把手机举高。
他躲开她,操了一声:“大姐,跟我调情的时候不说我有病了,我看你摸我摸得蛮爽,我录下来给你留个纪念行不?”
徐展薇哭:“你删了!我撕烂你的脸!"
她身边一直坐着个女生,很安静。
此刻也跟着她动作起身,拉住她:“好了薇薇姐,回去再说回去再说,这里是派出所!”
身男跳开,抓到把柄一样:“警察同志你可都听到了,什么叫回去再说?这俩女的肯定是想出了警局找人打我呢?你们可得保护我人身安全!”
纹
“你血口喷人!”
纹
身男:“我怎么血口喷人了,这监控都录着呢!”
徐展薇哭,她身边女孩劝,纹身男上蹿下跳像个猴。
现场乱糟糟的,简直没眼看。
坐
桌头的警察也烦了:“别吵,先安静!”
“我怎么安静!他拍我这种视频,我不要活了!”
“大姐你讲讲道理,要不是我聪明留个心眼,我他?妈现在被你讹上了知道不?你现在就告我进去了!”
个子小的女生还在拉架:“薇薇姐!”
“你滚开,我今天非要把他嘴巴撕烂!”
“
刚亲的时候你不撕,你现在卖贞操给谁看,给那个黑衣服男的吗………………”
“砰”的一声巨响!
那
声音尤其大,几乎整个一层大厅都跟着颤了颤,三个纠缠在一块的停下来,就连两个民警也错愕地盯着望向长桌左侧:“小伙子,你做什么?”
李潇把举在手上的凳子不轻不重放下,他没什么表情,就好像对眼前一切都漠不关心。
满室寂静。
他片刻后才轻笑了声:“不好意思警官,我刚觉得有点吵,您继续。”
民
警抖了抖手,想继续教育那对男女。
想想还是先教育了他:“小伙子,这里是派出所,你这个行为不太好啊。”
李潇眼神淡漠。
民警转向那三个已经吓傻的人:“该调解调解。你,没拿到钱故意诬告人家口,你有问题。还有你,偷拍女生隐私照片,刚刚那种行为换句话说就是威胁,你也有问题!”
纹身男都服了,他有什么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想找个女的睡觉,结果找了个拜金女,睡完了上来就要钱。
他还以为你情我愿呢,玩脱了。
徐展薇被搀扶着坐下。
纹身男也自认倒霉,闭嘴了。
民警给他俩签调解书,两个人都恨恨签了名字。
出派出所的时候,那男人警告徐展薇:“他妈的别让我在扬州这地界看见你!”
徐展薇刚想呛声,身边女生拉住她:“别跟他闹了!”
徐展薇一下子沉默。
女生转头,对跟在后面处理尾声的李潇说:“表哥,真是谢谢你。”
李潇没看她,越过就要走。
夜晚渐冷,扬州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一江之隔,他想着润州此刻,应该也是雷声轰鸣。
家里有人在等着他,李潇抿抿唇,收回望向天幕的视线。
他得赶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