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只得分散着各自为战。如此又怎是骁勇秦军之敌手!
公孙喜怒不可遏,他不顾身上创伤,往坐骑尻尾狠抽了几鞭子。骏马癫狂,发疯也似的径直冲向白起所在的兵阵。
婷婷睁大了灵动的乌眸。
“婷婷,抱着我。”白起平静、温和的道。
婷婷不说一个字,却乖乖的把身子一歪,双臂真的抱住了白起。
白起右手举起长戟,“呼”的一声掷了出去。
婷婷感到一阵猛烈的大风在她身边刮过,但她抱着白起,很舒适、很安逸。
长戟插穿了公孙喜坐骑的头颅,马血狂喷,溅了公孙喜一脸。骏马长声悲鸣,马身整个向后仰翻、坍倒。公孙喜应变不暇,自马背跌落,在雪地打了个滚。
一队秦军把他围住,十余杆长矛尖锐的锋刃,一齐对准了他。
“起哥,你为何不直接杀死他?”王龁诧异的问白起。
白起道“大王有旨,须将公孙喜带回咸阳。”
王龁笑道“原来是大王要留他性命。我还当起哥手滑,没把兵刃扔准!”
白起俯首看着婷婷,微笑道“我倒是担心我手滑把公孙喜杀死,好在婷婷抱着我。”
婷婷冷哼一声,道“我抱着你,和你会不会手滑有什么关系。”
白起抚了抚她肩,道“我心情越好,办事越顺利。”
至此,公孙喜被秦军俘虏,十二万魏军除寥寥兵卒侥幸逃离战地,余人尽皆被秦军围杀,尸骸枕藉,堆满了狭窄的山道。
魏军失利的消息传到了韩军阵中,韩军大震!
韩军战力战意原就不足,这时听闻善战的盟军被白起瞬间击溃,更是心灰意冷、斗志涣散,打着打着,竟有将士哗变!
暴鸢眼看控制不住军队颓势,索性领了一队亲兵,径自抄小路突围,再不管身后将士死活。
是时,战场响起了激昂的鼓声。
韩军将士的心也像在打鼓,惊悚得通通乱跳!
忽然间,大队秦军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向韩军。
韩军失去主帅指挥,混乱得与没头苍蝇无异,慌不择道,溃不成军,胡乱奔逃,自相践踏,情形无比悲惨。许多兵士争先恐后的向秦军乞降。
但白起给秦军的命令是斩首!
所有挣扎抵抗的、奔逃的、乞降的韩国将士,几乎人人都成了秦军的刀下亡魂,狭窄的战场,转眼尸积如山。
“鼓声太响,你耳朵没事吧?”白起放下擂鼓的双槌,关怀备至的问婷婷。
婷婷伸指揉按太阳穴,道“耳朵没事,头有些晕。”
白起道“被鼓声震到了?还是被厮杀的情形吓着了?”
婷婷道“你赢了就好。”
白起微微一笑,双臂抱起她,腾身一跃,潇洒的坐到墨宇背上,道“仗打得差不多了,你已无需悬心,不妨先睡一觉。”
婷婷点点头,双臂抱紧了白起,闭目安眠。
这一战,秦军于伊阙共歼灭韩魏联军将士二十四万有余,又在半天内夺取了伊阙附近的五座城邑。
那五座城邑的守军人数原就不多,且被秦军吓得魂飞魄散,战力颇弱。
如白起所语言,伊阙之战是秦军史无前例的辉煌胜绩!
当晚,军队回到新城休整,饮酒庆功。
白起没有饮酒,他陪着婷婷在大帐之中喝蜂蜜水。
他还吩咐士卒在山林里寻来一些竹荪,煮了一锅竹荪汤。
婷婷的发辫在睡觉时松散了,但她并未重新梳理。对她来说,显然吃美食更为要紧。
白起也没帮她梳辫子。他觉得婷婷长发飘飘的模样实在好看得很!
婷婷脱了铠甲,只穿一身素白的直裾。既然仗打完了,那么自然不用再穿笨重的铠甲。
婷婷吃喝得正欢,帐外王龁道“起哥,公孙喜叨叨了半天了,非要见你不可。”
白起剑眉微皱,扫兴的道“让他在帐外等着。”慢悠悠的站起身,慢悠悠的拿了自己的重剑。
出门前,白起对婷婷道“我就在帐外。你多吃点,我很快回来。不许乱跑。”
婷婷道“哦。”
大帐之外,公孙喜抬头挺胸的站在雪地里,双手被绳索反绑着。他一双眼睛里饱含了悲愤与怨毒,恶狠狠的瞪视白起,道“二十四万条人命!你在伊阙,一次屠杀了二十四万条人命!白起你这恶毒之辈,简直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一定不得好死!”
白起冷漠的听着这些咒骂,俊朗脸面上无一丝表情。
王龁龇牙咧嘴的嘲笑公孙喜道“老匹夫,你自己指挥不力,使得军队溃败遭屠,现在却来指责我们恶毒?嘿嘿,要不是我们大王想留你一命,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耍嘴皮子?”
公孙喜仰天长叹,道“我今日丧师辱国,有何颜面苟活于世!我死不足惜,但我死之前,一定要为天下苍生除去白起你这杀人魔鬼!”话音刚落,他居然用力挣断了绳索,右手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虎狼般迅捷凶狠的杀向白起。
这突变发生得太快,王龁与众秦军将士吃了一大惊,一刹那都慌得僵在原地冒冷汗。
白起的眼神,比冰雪更酷寒,他的右手早已握住了重剑的剑柄。
一道清澄凌厉的亮光倏闪而过,“玎”一声脆响,公孙喜手里的匕首断成了两截,两截都“噗”的埋入雪地里。
公孙喜只觉右手酥麻,眼前白花花的,恍惚有一团飘渺朦胧的云雾朝他飞来。他尚未来得及作出惊愕的表情,胸口忽的受到一击,像是被一只小小的脚灵巧的踢了一下。但这一踢的力量非同小可,不仅将他连人带铁甲踢飞了三丈远,还踢得他口吐鲜血、呼吸壅滞!
他四肢无力的仰躺在雪中,眼睛瞟到自己喉咙口有一点雪亮炫目的星光。
这当然不是星光,这是利剑的剑尖!
拿剑的不是白起,不是王龁,不是秦军的任何威武猛士,而是一名长发飘飘、白衣翩翩、脸庞雪白秀丽的少女。
在这样的处境,这样的雪地,看到这样的少女,公孙喜心底着实萌生一种濒死升天、遇到神仙的幻觉。
可神仙怎会踢打凡人?神仙怎会全身散发着冷峭的杀气?神仙怎会阻止他手刃白起!
“姑娘……好俊的功夫!……”公孙喜咳着血,笑道,“你这般清净的小美人……出手竟恁的犀利……比起我生平所遇之对手……有过之而无不及哉!”
“对付你这卑鄙恶人,我无需心慈手软。”婷婷握着剑,清冷严厉的说道。
“呵……比起白起,我算是恶人吗!”公孙喜哭笑不得,“你要除恶……就该杀了白起!”
婷婷冷冷的道“我不会杀他,也不许任何人杀他。”
公孙喜讶然道“白起是你的什么人?……你这么回护他?”
“我是她的丈夫。”白起健步走过来,右手持握重剑,垂直刺入公孙喜心口。
公孙喜眼珠瞪得就快滚出眼眶。
他死了,死不瞑目。
他眼中留存着惊诧和不甘的神色。但已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惊诧什么,为什么不甘。
“我一向不愿意在战场留活口。”白起平静的与婷婷道,“这些贼人都是祸患。”
婷婷轻轻吐了口气,把雪亮的宝剑收回剑鞘。
白起皱眉道“你怎么跑出来了?我嘱咐过你不许乱跑。”
婷婷单手叉腰,高傲的道“要不是公孙喜的恶意太强烈,我才懒得跑出来。”
白起深邃的双眼闪烁柔和的光芒,道“你觉察到公孙喜要害我,所以特地跑出来救我么?”
婷婷朗声道“我武艺高强。”答非所问。
白起微微一笑“确实厉害。不过,你以后不许这样不听话。”
婷婷淡眉稍蹙,问道“老白,你杀了公孙喜,秦王会怪罪你吗?”
白起笑道“婷婷,你越来越关心我了。”
婷婷雪腮沁红,道“其实你不用亲自动手,我的剑再往前递一分,公孙喜必死无疑。”
白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忍无可忍的人,是企图害我的人,你忍无可忍的事,是有人企图害我。”
婷婷红着脸踩了白起一脚,道“你啰啰嗦嗦瞎扯什么!我只说我可以替你杀了这恶人而已!”
白起笑道“我和你是夫妻,我们两个人谁杀了公孙喜,后果并没有区别。既然没有区别,那还是由我动手吧。”
婷婷低下头,唇角挂着一丝羞涩甜美的笑容。
白起双手轻按住她清瘦的双肩,道“好了,我们回去把晚饭吃完,然后休息一宿,明天我布置完城防,我们便启程回咸阳。到了咸阳,我们就置办昏礼。”
婷婷听完此言,默默不语。
白起笑了笑,搂着她走进大帐。
雪地里,王龁和一干秦军将士兀自僵立着,半晌没回过神。</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