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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整天风,饿了一整天肚子,已经是件很不好受的事了。唯一更不好受的事,也许就是在已经饿得发晕的时候,还被人叫做大笨蛋。
陆小凤却笑了。&quot;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叫我大笨蛋.但还有很多别的人,却喜欢叫我另外一个名字&quot;红衣少女忍不住问:&quot;什么名字?&quot;
陆小凤道&quot;大公鸡。&quot;红衣少女的脸红得就像是她的衣裳一样。
欧阳情忽然道,&quot;其实他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quot;红衣少女立刻又问道&quot;什么名字?&quot;
欧阳情道:&quot;陆三蛋。&quot;
红衣少女道:&quot;陆三蛋?这是什么意思?&quot;
欧阳情悠然道&quot;这意思很简单,因为他不但是个大笨蛋,又是个大混蛋,而且还是个穷光蛋,加起来正好是三蛋。&quot;红衣少女又笑得弯下了腰,吃吃的笑着道&quot;这名字真好听极了,我一辈子也没听过这么好的名字!
二娘也不禁嫣然笑道&quot;现在你们既然已饿得要命,为什么还不把这三个蛋炒来吃?&quot;欧阳情道&quot;因为这三个蛋都已不太新鲜,是臭蛋。&quot;二娘叹了口气道&quot;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quot;
欧阳情道&quot;什么事?&quot;
三娘道&quot;我只怕他不是鸭蛋,是鸡蛋&quot;
欧阳情点了点头.正色道:&quot;这问题倒真的很严重,他若是鸡蛋,就一定是母鸡生下来的,那么岂非变成了小母鸡的儿子,&quot;红衣少女的脸虽更红,却巳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陆小凤没有笑,但却已明白了两件事。
女人是得罪不得的,尤其是像欧阳情这种女人。一个男人若是想跟六个女人斗嘴,就好像一个秀才要跟六个兵讲理一样,还不如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的好。现在他已做错了一件事,他不想再错第二件。红衣少女还在笑。她的笑声不但很好听,而且还仿佛有种感染性,无论谁听到她的笑声,都一定会觉得心情很愉快,忍不住也想笑笑。陆小凤却还是没有笑。他突然冲过去,出手如闪电,反拧红衣少女的臂。
二娘失声而呼,小心&quot;
两个字出口,红衣少女反肘后撞陆小凤的肋骨,旁边也已有三件兵刃同时刺向他的左右两肋。
她们的出手都很快.尤其是那青衣白袜的女尼,掌中的精光四射的短剑,乍一出手,森寒的剑气已逼入眉睫。只可惜陆小凤的出手更快,他的胸腹一缩,,双手还是拧住了红衣少女的臂。三件兵刃同时刺出,又同时停顿,剑锋距离陆小凤的肋下要害已不及半尺。
陆小凤却连动都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他知道这一剑绝不会再刺下来的。他的兄弟若是已落在别人手里.他也绝不敢再轻举妄动。青衣女尼握剑的手上已凸出青筋。要将这一剑硬生生停顿,远比刺出这一剑更吃力。
剑尖犹在颤动,青衣女尼厉声道&quot;放手&quot;陆小凤不放。
红衣少女也已笑不出来了,咬着嘴唇道&quot;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不放手?&quot;陆小凤不放手,也不开口。
欧阳情的剑也已出袖,冷笑道&quot;这么样的一个大男人却要来欺负个小姑娘,你害不害臊?&quot;陆小凤不害臊。他的脸既没有发白,也没有发红。
二娘用的一柄亮银弯刀,也是从袖中抽出的,长不及两尺&quot;我们这两口剑一柄刀,随时都可以把你刺出十七八个透明窟窿来&quot;欧阳情立刻接着道&quot;所以你若敢再不放手,我们就要你死在这里。&quot;陆小凤忽然笑了。
二娘怒道&quot;我们说的话,你难道不信?&quot;
陆小凤微笑道:&quot;你们说的每个字,我全都相信,但我却不信你们真敢出手&quot;二娘冷笑&quot;哦?&quot;
陆小凤淡谈道&quot;因为你们现在想必都已看出来,我并不是个君子!&quot;青衣女尼道&quot;你根本不是人&quot;
陆小凤道&quot;所以无论什么事,我都做得出的!
二娘变色道&quot;你想对老七怎么样?&quot;
陆小凤道&quot;我很想放了她!
这句话又大出意料之外,二娘立刻追问&quot;你为什么不放?&quot;陆小凤道:&quot;只要你们答应我两件事,我就放&quot;二娘眼珠子转了转.道&quot;只要你放了她,莫说两件事就算…&quot;这句话的下半句,应该是&quot;……就算两百件事,我也答应。&quot;可是二娘并没有说完这句话。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三娘,忽然道:&quot;就算半件事我们也不答应。&quot;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慢,那么温柔。可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已出手。她的出手既不慢.也不温柔。她用的是鞭子一条漆黑发亮,就像是毒蛇般的鞭子。她安安静静的坐着时,已在桌下悄悄将这条鞭子解了下来。她的鞭子抽出来.比毒蛇还快,比毒蛇还毒。
二娘又不禁失声而呼。&quot;小心七妹。&quot;
三娘却不管。鞭梢毒蛇般一卷,抽向陆小凤耳后头下的血管。陆小风的人已滑出去带着红衣少女一起滑开了八尺。三娘突然凌空跃起,鞭子从上面抽下来。她竟似已忘了她的七妹还在对方手里,她的出手完全无顾忌。陆小凤心里在叹气。
他实在想不到这位文文静静的三娘,竟是这么样一个不顾一切的女人。他实在想不到她真敢出手的。
现在她已出手了,他能对红衣少女怎么样?他若杀了这少女,她的姐妹们一定会跟他拼命的,他若放了她,她的姐妹还是一样会要他的命。所以他也只有拼命,除此之外,他好像已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余地。三娘的鞭子根本就不让他有第二条路走。
二娘突然跺了跺脚,道&quot;好,大家,起上,先废了他再说&quot;欧阳情道&quot;七妹呢?&quot;
二娘道:&quot;他若敢伤了七妹一根毫发,我就把他全身的肉寸寸割下来&quot;这两三句话说出来,三娘的鞭了已抽出了二十鞭。陆小凤叹了口气。他不喜欢看人流血.尤其不喜欢看女人流血。可是现在他巳没法子再闪避下去,这条鞭子实在太快,太狠。他只有反击,二娘的弯刀也已银虹般刺过来。她的刀法怪异出手更毒。
只要她一出手,就连江轻霞都绝不会再袖手旁观的,但就在这时,突听&quot;盯&quot;的一响,一个酒杯击上了她的刀,一双筷子也忽然从旁边伸出来,轻轻一夹,竞夹住了那条毒蛇似的鞭梢。阿土!
这双筷子竟在阿士手里。
三娘的脸色铁青,瞪着他,缓缓道,&quot;我不喜欢被人要挟!
阿土道&quot;我知道。&quot;
三娘道&quot;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出手?&quot;
阿土笑了笑。&quot;因为这人虽不是君子,总算还是个人。&quot;三娘道&quot;哦?&quot;
阿士道:&quot;他至少还没有用七妹做挡箭牌,来挡你的鞭子&quot;三娘想了想,慢慢的坐了下去.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连动都不动了。二娘也坐下来捧着手腕.她的银刀虽然没有脱手,但手腕却被打得又酸又疼。可是她面上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对这个满身癞子的乞丐,她也很服气。陆小凤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
阿土忽然问&quot;你刚才说,你要我们答应你两件事?&quot;陆小凤点点头。
阿土道:&quot;你先说第一件&quot;
陆小凤道&quot;我本来要你们带我去见公孙大娘的&quot;阿土道&quot;现在呢?&quot;
陆小凤道&quot;现在已不必了&quot;
阿土道&quot;为什么?&quot;
陆小凤看着他,道&quot;因为我现在已看见了公孙大娘。&quot;阿土笑了。他笑的样子很古怪就像是个假人在笑。
陆小凤却不禁叹了口气,道&quot;其实我早该想到你就是公孙大娘的,我不但已跟了你几天.而且以前也见过你一次&quot;阿土笑了笑,道&quot;其实还不止一次&quot;
陆小凤很意外&quot;不止一次?&quot;
阿土道:&quot;那天晚上在西园,我们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quot;陆小凤更奇怪,忍不住问道&quot;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quot;阿土并没有问答这句话,却反问道:&quot;你还记不记得霍休?&quot;陆小凤当然记得。
阿士道:&quot;那天你从霍休的小楼里出来,在山脚下等花满楼时,有没有看见个刚摘了一篮子野菜的女人从你面前走过?&quot;陆小凤失声道&quot;那个女人也是你?&quot;阿土点点头。
陆小凤道:&quot;那天你也在那里?&quot;
阿土笑了笑,道:&quot;我若不在那里,霍休又怎会直到现在还被关在笼子里?&quot;陆小凤怔住。现在他总算才明白,霍休那石台下的机关,怎么会突然失灵的了。那绝不是因为有只老鼠在无意中闯进去将机关卡死的。世上绝不会有那么巧的事,也绝不会突然发生奇迹。奇迹本就都是人造成的。
阿土道&quot;我知道霍休是条老狐狸,他就算把你卖给杀猪的,我也不管,可是他不该将上官飞燕也一齐卖了。&quot;上官飞燕当然也是她的人。陆小凤又想起了那双上面绣着飞燕的红鞋子。
阿土谈淡道&quot;他杀了我的姐妹,他就得死,现在他虽然还活着,但我想他一定比死还难受&quot;陆小凤忽又问道。&quot;那天雪儿也看见了你?&quot;
阿土微笑道那孩子实在是个鬼灵精.你们走了后,她就立刻溜到石台下的机关总枢去查看,她知道那下面一定有古怪的&quot;陆小凤道&quot;她看见了你?&quot;阿土道&quot;她没有看见我,却看见了我留在那里的双红鞋子&quot;陆小凤苦笑道&quot;所以她才会认为她的姐姐还没有死&quot;阿士叹道&quot;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想得实在太天真了,死在霍休手下的人,是绝不会再发话的。
陆小凤道:&quot;所以你故意让霍休活着.好留给她!
阿十道:&quot;不错,我要让她自己报复。&quot;
陆小凤道:&quot;但我却想不通,你怎么会将霍休的财产也全都留给了她,我看得出你也很需要那笔财富!
阿上眼睛里露出神很奇特的表情,道:&quot;只可惜她能从霍休手里敲出来的已不多了。&quot;陆小凤道&quot;哦?&quot;
阿土道&quot;那笔财富早已落入了另一个人手里,无论谁都再也休想能从这个人手里要出一两银子来!
陆小凤皱眉道:&quot;这个人是谁?那笔财富怎么会落入他手里的?&quot;阿土目光凝视着远方,眼睛里竟似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色,突然改变话题,冷冷道&quot;你说过你要我们答应你两件事,你已说了一件,现在你还想要什么?&quot;陆小凤道:&quot;要你跟我走。&quot;
阿土笑了&quot;要我跟你走?难道你看上了我?&quot;
陆小凤道:&quot;我的确看上了你!
阿土笑道:&quot;你看上的是那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太婆?还是这癞子乞丐?&quot;陆小凤道:&quot;我看上的是另外一个你&quot;
阿土目光闪动,道&quot;你是说,绣花大盗?&quot;陆小凤点点头。
阿土道&quot;你认为我就是绣花大盗?&quot;
陆小凤道&quot;你不承认?&quot;
阿土叹了口气,道&quot;看来我现在就算想否认,也没有用的&quot;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她否认当然没有用。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quot;你总算救过我,我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quot;阿土淡谈道&quot;我知道,你只不过是个笨蛋而巳!&quot;陆小凤只好装作听不见。
阿土又道,&quot;现在你是不是想将我送到金九龄那里去归案?&quot;陆小凤道&quot;我保证你一定会受到公正合理的审判!&quot;突听&quot;夺&quot;的一声.二娘的银刀已钉在桌子上。青衣女尼手抚着剑锋,欧阳情面带着冷笑.江轻霞的嘴唇已发白。
红衣少女又大笑&quot;你要我大姐跟你走?你是不是在做梦?&quot;现在她的笑声听来已没有刚才那么令人愉快了。
等她笑完了,阿土才淡淡道&quot;他不是在做梦,我很可能会跟着他走的&quot;红衣少女怔住,每个人都怔住,甚至连陆小凤都觉得很意外。
阿土慢慢的接着道&quot;我喜欢有本事的男人,一个真正有本事的男人.无论要我跟他到什么地方去,我都会去。&quot;又有人笑了。
这次笑的是欧阳情,她第一个明白了阿土的意思&quot;所以你若要大姐跟你走,就得先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够不够&quot;陆小凤也笑了&quot;我的本事有很多种,却不知你们要看哪几种?&quot;阿土道&quot;我只想看三种&quot;
陆小凤道&quot;三种?&quot;
阿土看着他.瞳孔仿佛在渐渐收缩&quot;我们三阵定胜负你只要能胜我两次,我就跟你走&quot;陆小凤微笑道&quot;三阵定胜负?这听来倒好像蛮有趣的&quot;阿土道&quot;我保证一定有趣极了&quot;
陆小凤目光闪动,笑道&quot;我们第一阵比什么?比喝酒?&quot;他知道她当然一定不会跟他比喝酒的。只有最愚蠢的女人才会跟他这种男人比喝酒。
谁知阿土却偏偏说出了一句他做梦也想不到她会说的话&quot;好,我们就比喝酒!&quot;酒摆到桌上的时候.陆小凤才发现自己又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现在他累得就像是条老牛,饿得就像是匹狼。现在他最需要喝的,是大碗的鸡汤.但他却偏偏要跟人比喝酒。
喝酒也跟做很多别的事一样.是需要体力的。何况,此时此刻,公孙大娘就算醉了也无妨,他却绝不能醉。这地方都是公孙大娘的人,他根本就连一滴酒都不能喝。可是现在桌上却摆着六坛酒。六坛沪州大曲。
现在阿土身上的癞子已不见了.头也不秃了.已换了件柔软的袍子.脸上脂粉小施,看来就像是个普通的中年妇人。难道这就是她的真正面目?陆小凤看不出,也猜不出.没有人知道公孙大娘的真正面目是什么样子的。她甚至连声音都在随时改变。现在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个殷勤的主妇在招待她的客人。
她看着陆小凤,微笑着道&quot;这六坛酒给我们两个人喝,不知道够不够?&quot;陆小凤苦笑道&quot;就算是给两匹马来喝,只怕也够了只不过菜却好像还不太够!桌子上还是只有一碟冷盘。
公孙大娘笑道&quot;菜的确太少,幸好我们不是比吃菜.是比喝酒&quot;她当然也知道,空着肚子时喝酒.酒量至少要小一半。现在陆小凤的肚子空得就像是乞丐的钱袋。三碗酒下肚,他已觉得不对,不错,再喝两碗,他就已忍不住开始要抢着喝。然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吐,连肚肠子都快要吐了出来。
&quot;你醉了&quot;公孙大娘却还是清醒得像管仲一样&quot;这一阵你已输了!
陆小凤想否认.也已无法否认,只是在喃喃的分辩着&quot;我根本一点酒意也没有.只不过肚子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已。&quot;&quot;你还不认输?&quot;
&quot;认输就认输.有什么了不起!
当然没什么了不起。在他眼中看来,天下根本己没有件事是真正严重的。何况,第一阵就算输了还有两阵可比。但他却忘了一件事。这一阵输了,后面的两阵也等于输了。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唯一还能跟别人比的事,就是比睡觉。公孙大娘当然绝不会跟他比睡觉。
&quot;第二阵我们比剑!公外大娘悠然道。
陆小凤挺起胸&quot;比剑就比剑,有什么了不起。&quot;公孙大娘道&quot;好,你稍候,我去换衣服&quot;
陆小凤道&quot;你又要换衣服?&quot;
公孙大娘道&quot;嗯&quot;
陆小凤道&quot;我们究竞是在比剑?还是在比换衣服?&quot;公孙大娘道&quot;这你就不懂了,喝酒要穿喝酒的衣服,比剑也得穿比剑的衣服!
陆小凤道&quot;为什么?&quot;
公孙大娘微笑道&quot;因为衣服也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心情,也因为女人天生就喜欢换衣服&quot;陆小凤既不饿,也不累了。酒.通常都能带给人一种奇怪的精神和力量。但这种力量却是种骗人的力量,就算骗不到别人.至少总对以骗骗他自己。他忽然想起了江湖传说中的那些&quot;醉侠&quot;据说那些人是&quot;喝了酒才有本事,喝得越多就越有本事。&quot;据说以前有个打虎的武松就是这样子的,喝一分酒,就有一分本事,喝十分酒,就有十分本事,陆小凤的酒似已到了十分。他忽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觉得自己的本事也已到了十分。现在就算有七八只大老虎一起出来,他也有把握个个全都打死。只可惜他对付的不是老虎,是公孙大娘。高手决战,出手的时间、部位、出手时的判断,是连半分都错不得的。
陆小凤是不是还能作正确的判断?看来他简直已连这屋子是方是圆都判断不出了。江轻霞一直没有跟他说过半句话,但现在看着他时,眼睛里却带着种同情和怜悯之色,就好像在看着个快死的人一样。除了三娘外,别人的眼色看来也跟她差不多。
陆小凤看着三娘,忽然笑道&quot;我若输了.也把耳朵割下来送你好不好?&quot;三娘轻轻道&quot;我说过,我已不要耳朵!
陆小凤道&quot;对了你现在要的是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