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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不愿坐车,但现在却又偏偏坐在车上。人只要活着,就难免要做些自己本不愿做的事。&quot;你一定要想法子在车上睡一觉,找到公孙大娘时,才有精神对付她。&quot;陆小凤也知道金九龄说的有理,可是他现在怎么睡得着?
&quot;小王爷很钦佩花满楼一定要留他在那里住几天,王府里有他照顾,我也放心得很。&quot;陆小凤更不会为王府中的事担心,也不必再为蛇王担心,。现在他应该担心的只是他自己。无论多坚强的人,若是到他这种可怕的压力,都时能会发躁的。车马走得很急,车子在路上颠簸。
他拼命想集中自己的思想,他有许多事都要集中精神来思索。可是他连心都似已被人割得四分五裂。
破晓时,车马在一个小乡村里的豆腐店门口停下晨风中充满了热豆浆的香气。
&quot;你就算吃不下东西,也一定要喝点热豆浆。&quot;陆小凤虽然不愿耽误时间,却也不愿辜负朋友的好意。何况,赶车的人,拉马车的马,也都需要歇歇了。
豆腐店还点着盏昏灯。一个人正蹲在角落里,捧着碗热豆浆.&quot;呼咯呼咯&quot;的喝着。灯光照在他的头上,他的头也在发光。这人是个和尚。这和尚倒也长得方面大耳,很有福相。可是身上穿的却又脏又破,脚上一双草鞋更己几乎烂通了底。
看见了这个天下最古怪的和尚,陆小凤才露出了笑容&quot;老实和尚,你最近有没有再去做不老实的事?&quot;老实和尚看见他,却好像是吃了一惊,连碗里的豆浆都泼了出来。
陆小凤大笑,道&quot;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昨天晚上定又不老实了,否则看见我怎么会心虚?&quot;老实和尚苦着脸,道&quot;不老实的事,老实和尚平生只做了那么一次,我佛慈悲为什么总是要我遇见你?&quot;陆小凤笑道&quot;遇见我有什么不好,我至少可以替你讨这碗豆浆的帐。&quot;老实和尚道:&quot;和尚喝豆浆用不着付帐,和尚会化缘。&quot;他将碗里最后一口豆浆匆匆喝下去,好像就准备开溜了。
陆小凤却拦住了他&quot;就算你用不着我讨帐.也不妨跟我聊聊,欧阳情又不会在等你,你为什么急着要走?&quot;老实和尚苦笑道&quot;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和尚遇见陆小凤.比秀才遇着兵还糟,聊来聊去,总是和尚倒霉的!&quot;际小风道&quot;和尚倒什么霉?&quot;
老实和尚道&quot;和尚若不倒霉,上次怎么会在地上爬。&quot;陆小凤又忍不住笑了,道&quot;今大我保证不会让你爬!&quot;老实和尚叹道:&quot;不爬也许更倒霉,和尚这一辈子只怕遇见两个人,为什么今天偏偏又让我遇见你?&quot;陆小凤道&quot;还有一个是谁!
老实和尚道&quot;这个人说出来,你也绝不会知道的&quot;陆小凤道:&quot;你说说看!&quot;
老实和尚迟疑着,终于道:&quot;这个人是个女人&quot;陆小凤笑道&quot;和尚认得的女人倒真不少&quot;
老实和尚道&quot;女人认得和尚的也不少。&quot;
陆小凤道&quot;这个女人是不是欧阳?&quot;
老实和尚道&quot;不是欧阳.是公孙!
&quot;公孙?&quot;陆小凤几乎忍不住要叫了起来&quot;是不是公孙大娘?&quot;老实和尚也吃了一惊&quot;你怎么知道是她?你也认得她?&quot;陆小凤已叫了起来&quot;你认得她?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quot;老实和尚道:&quot;你为什么要问?&quot;
陆小凤道:&quot;因为我要找她算帐&quot;老实和尚看着他,忽然大笑,笑得弯下了腰,忽然从陆小凤身旁溜了出去。这一溜竞已溜出四五丈,到了四五丈外还在笑。
可是陆小凤这次已决心不让他溜了,身子凌空一翻,已又按住了他的去路&quot;你为什么要笑?&quot;老实和尚道&quot;和尚觉得好笑的时候,和尚就笑,和尚老实。&quot;陆小凤道:&quot;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quot;
老实和尚道:&quot;你为什么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quot;,陆小凤道&quot;就算要打破和尚的脑袋我也要问到底。&quot;他说得很认真,老实和尚只好叹了口气。&quot;和尚的脑袋不能打破,和尚只有一个脑袋。&quot;陆小凤道:&quot;那么你说,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quot;老实和尚道&quot;第一,因为你根本就找不到她,第二,因为你就算找到她,也打不过她,第三,因为你就算能打得过她,也没有用的。&quot;陆小凤道:&quot;为什么?&quot;
老实和尚道&quot;因为你只要看见她,根本就不忍打她了那时说不定你只希望她能打你几下。
陆小凤道&quot;她很美?&quot;
老实和尚道&quot;武林中有四大美人.你好像都认得的?&quot;陆小凤道&quot;我认得。&quot;
老实和尚道:你觉得她们美不美?&quot;
陆小凤道:&quot;美人当然美。&quot;
老实和尚道:&quot;可是这个公孙大娘,却比她们四个加起来还要美十倍!
陆小凤道&quot;你见过她?&quot;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苦笑道&quot;我佛慈悲千万莫要让和尚再看见她,否则和尚就算有十个脑袋.只怕都要被打得精光。&quot;陆小凤道&quot;你知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quot;
老实和尚道&quot;不知道。&quot;老实和尚若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实和尚从来不说谎。
陆小凤道:&quot;你上次是在什么地方见到她的?&quot;
老实和尚道:&quot;我不能告诉你。&quot;老实和尚若说不能告诉你,就是不能告诉你,你就算打破他脑袋,也没有用的。
陆小凤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只有狠狠的瞪着他,忽然笑道:&quot;其实和尚并不是只有一个脑袋的。&quot;老实和尚听不懂。
陆小凤道&quot;因为和尚还有个小和尚&quot;他大笑,笑得弯下了腰。老实和尚巳气呆了,他明知陆小凤是在故竟气他的,还是气呆了,几乎已被气得晕过去。金九龄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笑。
老实和尚忽然叹道&quot;和尚不说谎,还有句老实话要告诉你。&quot;陆小凤好容易才忍住笑,道&quot;你说。&quot;
老实和尚道&quot;看你们两个人,都是一脸的霉气,不出三天,脑袋都要被人打破的&quot;孟伟虽然也只有一个脑袋,却叫做三头蛇,在九大名捕中.他一向是手段最毒辣的,对付犯人最凶的一个。三头蛇当然也有三种面孔,看见金九龄,他不但态度恭敬,笑容也很可亲。连陆小凤都很难想象到这么样一个人,会时常在暗室中对人灌凉水,上夹棍。
就因为世上还有他这种人,所以大家都应该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是不要犯罪的好。替金九龄赶车来的,也是鲁少华那一班的捕快,车马一入城,就有本地的捕快接应将他们带到这里来。这里也是闹区,大多数人在犯罪时,果然都有这种很难改变的习惯。
所以世上也很少有破不了的罪案。孟伟一直在街角上的茶馆里等他们,他们的目标就是后面的一条巷子里,巷底的一栋小房子。
&quot;来租房子的,也是个很英俊的后生小伙了.预付了一年房租。
&quot;你有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quot;
&quot;没有,据说那房子也好像一直都没有人来住过。&quot;也许他们来得比公孙大娘快,她杀了蛇王后,总难免要耽误些时间,何况她还要带着个已受了伤的薛冰。
于是金九龄吩咐&quot;把你手下显眼的兄弟都撤走,莫要被人发觉这里已有了警戒&quot;孟伟道:&quot;我们的行动一直很小心,到这里来的兄弟,都已经过改扮。&quot;金九龄冷笑道&quot;改扮有什么用?别人难道看不出?&quot;陆小凤也一眼就看出,茶馆里的伙计,巷子对面一个卖,水果的小贩,旁边的算命先生和七八个茶客都是他们的人改扮成的。在公门中耽得久了,一举一动都好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尤其是脸上的神色和表情,更瞒不过明眼人。
盂伟道&quot;我这就叫他们走。&quot;
巷口的屋檐下.有个长着一身疥疮.手里捧着个破瓦钵的秃子乞丐。孟伟走过去时他居然还伸出瓦钵来讨钱,却被讨来了一脚。
片刻,已散尽了,盂伟回来报告,&quot;我只留下了两个人,有什么事时,也好叫他们去跑腿。&quot;,一个就是巷口对面的小贩,那生果摊子显然是一直都摆在那里的,只个过换了个人而己,所以就不致引人注意。还有一个是谁?
金九龄看着那秃子,道&quot;宋洪近来的确已很不错了,你多教教他,将来也是把好手。&quot;陆小凤忽然明白,这满身痊疮的乞丐,也是他们的人。现在还不到戌时,七月里白天总是比较长,屋子里还用不着燃灯,斜阳从窗子照进来,照着一屋子灰尘。这地方果然巳很久没有人来住过,屋子里的陈设,也跟平城那边差不多柜子里有八九套样式不同的衣服,桌上有面镜子旁边有张小床,看不出一点特别的地方,也找不出一点特别的线索。他们竞似白来了一趟。金九龄背着双手,四下走来走去忽然一纵身.窜上了屋梁,又摇摇头,跳下米。
孟伟却忽然在厨房里欢呼&quot;在这里了&quot;他奔出来时,手里拿着木头匣子。
金九龄大喜道&quot;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quot;在灶里。&quot;那的确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东西藏在那里,固然有秘密。
金九龄巳准备打开来看看,陆小凤却拦住了他&quot;小心匣子里说不定有机关?&quot;金九龄用手拈着匣子,笑道,这匣子轻得很,若是装上了机簧暗器,一定会比较重。&quot;他当然也是个极认真的人否则十年前就已该死了几十次。陆小凤不再说什么,机簧暗器定是金属的,拿在手里的分量当然不同。匣子没有锁,金九龄打牙了雕花的木盖,突然间股淡红色的轻姻急射而出。金九龄想闭住呼吸已来不及了,他的人倒窜了出去,&quot;砰&quot;的一声,撞在柜子上倒下。
匣子里的确没有机簧暗器,却有个用鱼泡做的气囊,匣盖一开,盖上的尖针刺破气囊囊中紧缩的毒烟立刻射出。金九龄干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这一着。
他的人倒在地上,看来也正像是个突然被抽空了的气囊,整个人都是软的,脸色更苍白得可怕,头上还在流着血。他刚才情急之下头撞在柜子上,脑袋竟被撞破了个洞。
你们两个看来都是一脸的霉气,不出三天,脑袋都要被人打破的。老实和尚说的果然是老实话。陆小凤已闭住呼吸.一股掌力挥出,驱散了毒烟,想起老实和尚说的话,他心里也觉得有点发冷。孟伟早就窜了出去,只等毒烟散尽,才捏着鼻子走进来。
这时陆小凤己扶起金九龄,以真力护住了他的心脉,只,希望能救回他一条命。
孟伟却拿起了那匣子,他对这匣子竟远比对金九龄关心,但匣子却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他看了很久忽又欢呼,&quot;在这里了!
秘密并不在匣子里却在匣盖上。若是仔细去看,就可,以发现雕花的盖子上雕的竟是钟鼎文一段有八个字&quot;留交阿土,彼已将归。&quot;越明显的事,别人反而越不会注意,公孙大娘的确很懂,得人的心理.用这种法子来传送消息,又有谁能想得到?她这是在通知一个人将一样东西交给阿土,因为阿土已经快回去了。
消息是留给谁的?要留交给阿土的又是什么?阿土是谁?,这些问题,还是无法解答。
孟伟皱着眉.沉思着喃喃道&quot;阿土?难道就是那个阿土&quot;陆小凤忍不住问。&quot;你知道有个阿土?&quot;
孟伟道:&quot;以前巷口要饭的那癞子别人就都叫他阿土。&quot;陆小凤道&quot;现在他的人呢?&quot;
孟伟道&quot;我为了要叫宋洪扮成他,在外面守望,巳把他赶走了。&quot;陆小凤道:&quot;快去找他。&quot;孟伟立刻就走。
陆小凤又道&quot;等等。&quot;孟伟在等。
陆小凤道&quot;他知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赶他走的?&quot;
孟伟摇摇头:&quot;我只说不准他在这里要饭了。&quot;捕头要赶走一个乞丐,根本用不着什么很好的理由。
陆小凤道&quot;你找到他后,就赶快通知我,干万不要让他知道。&quot;孟伟道:&quot;是,我,找到他,就立刻回来,&quot;
陆小凤道,不要回到这里来,我现在就要带金九龄去找施经墨,你有了消息,就到他那里去。&quot;施经墨是这里最有名的大夫,孟伟当然也知道。
陆小凤道,&quot;还有,你赶快叫人去找些灰尘来,撒在我们刚才碰过的地方,要撒得均匀。&quot;孟伟道&quot;是。&quot;
陆小凤道:&quot;将这匣子也摆到原来的地方去。&quot;孟伟道&quot;是。&quot;
陆小凤道&quot;宋洪也得赶快离开这里,叫别的人在巷口守候,最好在隔壁院子里也留一个人,发现有可疑的动静.也立刻去告诉我。&quot;孟伟道:&quot;是。&quot;他站在那里,看着陆小凤,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忍住。
可是他走到门门时终于又忍不住回过头微笑道:&quot;陆大侠若是也入了六扇门,我们这些人就只有回去抱孩子了。&quot;陆小凤对自己也很满意他对这件事的处理确实很恰当,就算金九龄还清醒着,也绝不会比他处理得更好。可惜他并不是神仙,他也有算不到的事。施经墨居然不在。
这位名医的架子一向很大一向很少出诊去替人看病的。但华玉轩的主人却是例外。
叶一帆眼睛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而且还得了种怔仲病.嘴里总是喃喃的在念着他那些失窃的名画。为什么越有钱的人.越放不开这些身外之物呢?难道就因为他们放不开,所以才有钱?
现在也没法子再联络孟伟了,陆小凤只有在施家外面的客厅里等。奇怪的是,现在他脑筋反而变得特别清醒。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本来从没有去想过的事。
就在这时,孟伟已传来的消息&quot;阿土在家里。&quot;&quot;要饭的也有家?&quot;
&quot;要饭的也是人,连狗都有个窝,何况人?&quot;
可是阿土这个家却实也只能算是个窝,是个人家已废弃了的砖窑,在四边打了几个洞就算做窗户。现在天气还很热,窗户上的破木板当然不会钉起来,里面居然还有灯光。
&quot;阿土的人还在?&quot;
&quot;在,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壶酒,正在里面自斟自饮。&quot;&quot;有没有人来找过他?&quot;
&quot;还没有,可是那边却已有人去过?&quot;
&quot;是个什么样的人?&quot;
&quot;是个青年小伙子,居然戴着红樱帽,打扮成官差的样子。&quot;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已有个戴着红樱帽的官差.手里提着个黄布包袱,大摇大摆的从土坡下走了上来,四下张望了几眼,就钻进了阿土的窑洞。他当然没有看见陆小凤和孟伟,他们都隐身在一棵大树上。
孟伟悄声问。要不要现在就进去抓人?&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