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在坊里长大,这些日子又在季青辰身边贴身侍候,当然知道大娘子的规矩。
“说起来,这事本也平常,是我没有替汪妈妈多想着。当初汪妈妈供他吃用比两个亲生儿子还好,三郎一直都没能报答。如今他有了些出息,帮帮干娘的亲儿子本就是正理,团儿、宝儿孝敬亲娘自然也是好的。”
扶桑人缺了货,他也不能让他们闹到长姐面前,所以才暗地里半价替他们卸货。
她十指交叉,绷得笔直,像是要把季辰虎一把掐死才舒心。
三郎这边,却是足足亏了一万五千两。
船上传回来的消息,陈家那小子对江浙海商提出来的亲事,似乎没有半点动心的意思。
好在南坊里的坊丁眼里只有季老三,再没有别人。南坊里里外外铁桶似的,都骂是北坊里的人故意诬赖,就是为了帮季辰龙做坊主。
那膝盖撞到地上的声响,让外头的黄七郎听了,只觉得牙酸。
“我……我不该偷拿坊牌给外人,但我老婆子绝不敢有半点勾结外人的心思,我真不
好在大娘子还是明白亲弟弟,知道他不是个能留钱的人。
“没错,我想妈妈也一定记得,这几个铺子赚得并不多,只图个安稳进帐。以往掌在我的手里,一年也能拿出三百两砂金给坊里的里老会。这钱是专为汪妈妈这般上了四十岁,常年打渔伤了身的积古老人换些药费——”
站在院外的他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心里就犯了难。
汪婆子有心摇头,却只怕说出来自个儿都不会信,她只能用汗巾子抹着鼻尖上的汗珠,努力陪笑回答着,道:
南北两坊里,准备给四十岁以上坊民的养老公积钱都出了亏空。
“我倒也是想打问来着。只是他这帐上处处都是三郎的私章,打着他问,不就是打着三郎的脸?三郎今年也是二十岁了,七月初七就应该是他的成年礼,我也管不了他了——”
三年前大娘子备嫁妆时,查到了一笔大亏空。
她也该成婚了。
但她心里如何想,只看她把季氏货栈给了季辰龙就知道了。
汪婆子听到这里,老寒腿隐隐作疼,已经知道是东窗事发。
“大娘子!”
“是,是,全是大娘子的善心。坊里打渔的老头、老娘们都有风湿的毛病,如今都不用自己出钱买兽骨熬药汤——”
刚刚赶到了后院门外的李先生听到声音,脚步一顿,听出这声音里的冷意。
季青辰不急不缓地说着,指向了地上的帐册,
他已经看到她在屋中跪坐的身影,还有她放在绿绫子裙面上的双手。
“坊牌的事,暂且不提——”
她心里已经是崩紧,却还是只能陪笑着,把脚边药铺帐本捡起,抱在了怀里。
平常,汪妈妈见到他们亲姐弟争吵时,都明白要闭嘴摇头不管不问。
他连忙侧头,向身后跟过来的黄七郎做了个手式,让他先不要进院。
将来万一他运气好,又力气大,得到开荒的机会,说不定还能获得户籍,得到土地。
汪婆子连忙回答,嘴里正说到了扶桑人后,心里就打了个突。
汪婆子听得她口气不对,急忙就要辩解:
汪婆子心里打着颤,嘴上的话也说不利索了。
她在屋中坐直了身子,凝视着汪妈妈,
“既然知道是外人,怎么汪宝儿手下分管的卸货板船竟是不明白帐目?他手上五十条船,上半年给吉住商栈、木下商栈卸货,这价钱竟然比我们自家还要便宜一半!”
“这三间药材铺子是要紧的生意,我记得他是交到了汪妈妈的大儿子打理,如果我没有记错,妈妈那孩子叫汪团儿……
他左手进右手出,自己有一碗肉还要分给南坊里所有的兄弟,他手上半分金砂都没留。
这也是他当初不该悔婚,落到如今这样的现世报……
“大娘子,我那宝儿还只有十三岁,只怪我没教得好……”
然而王贤弟听到耳朵里,毕竟就不能不当真了。
她直接将帐本从屋子甩到了院里,隔空横过了廊道,啪的一声落到了汪婆子的面前,
但她老婆子却明白:
村里的十几户老人们都来了,说起她们三姐弟的出路,个个都拍着季辰虎的粗肩膀让他们放心。
“我有一事不明,妈妈且和我说说看。”
汪婆子万万没料到从短帐扯到了季辰虎养女人的事。
团儿、宝儿虽然也在买兵器时,拿金镯子、金钏子孝敬了她,但三郎都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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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的一声轻响,她把宋瓷的茶盏掊在了托盘上。
敢……”
所以,她实在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在坊间街巷里,和小伙伴们玩耍的疯丫头了。
秦副使也不知听楼云说了些什么,才会突然想起这些虚头八脑的事情。
她不能让大娘子知道三郎为了筹款,蛮横断了吉住商栈的药材,更不能说这些药材早就被他私吞另卖。
她额头上冷汗涔涔,用汗巾子怎么也抹不干净,只能暗骂:
至于季辰龙——瞧他个体弱多病的弱鸡样子,他想去替人牵马,还没有这个资格!
眼看着两坊里互相对骂,为着将来的坊主之位又要开始火并……
“妈妈知道这三间药村铺子做的什么买卖?”
“南、北两坊是咱们的人,东坊里都是宋商,西坊里那都是扶桑人——”
大娘子要训斥,她当然要避开些才好。
内库里的季妈妈和各位妈妈们,每天都要按大娘子的意思,带着她在内库作坊里观摩工坊,教导她认草药,学管事。
王贤弟也许是听了他的话,所以才让左平赶过来,但也许还是不死心想挽回一二。
小蕊娘连忙走开了几步,远远地退到了院子的门边上。
大娘子当初自愿去了驻马寺里为奴,后来要建起这个唐坊,是为了有一口饭吃,或者也有看到驻马寺里有中土来的和尚,可以教她识字读书的原因。
这件事,不但是让三郎失了阿姐的欢心,连坊里的老人们也颇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