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那个清晨,小小的覃楠兮逃开陌生的丫头和陌生的闺房,逃到覃府后门处的那棵海棠树下。她知道,养母云贞最喜爱海棠花,几天前,她还曾赞过这株海棠花儿开的好。覃楠兮苦苦守在树下,等着她,等她来带她回翠微山云岫谷。
她丝毫不怀疑他所说。一则是因为她清晰的知道,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父兄根本已无力影响到他的仕途,而他依然为他们费心绸缪,甚至吃力不讨好,这只能说明他回报师恩之说并不虚假。另一则,却是她心底没来由的一种信任,这是件十分奇妙的事。之前不论她有多么厌恶武将,无论她有多少次刻意提醒自己司徒逸是处心积虑,惹人讨厌的。可当活生生的司徒逸在她面前时,她就莫名其妙的心安。一见到他,她心底所有的防备就自动松懈下来,她的心,就是自作主张的愿意相信他。
覃楠兮一宿无眠,司徒逸的坦诚和他定会力保父亲平安的承诺已让她放心下来。无论将来长安如何云起风涌,只要有司徒逸在,父兄定会是平安无虞的。
在塌上辗转反侧了半宿,覃楠兮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已是后半夜了,屋外的雪光照的屋里一片清亮,似乎是又下起雪了,雪花打落在窗上,簌簌作响。外间塌上安睡的小飞鼻息微响。这极静之中的微响,分外扰人。
神思恍惚了半天,覃楠兮定定的凝着司徒逸问“你,你是牧云哥哥?”。心底却暗自慨叹,是啊,淡褐色的眸子,永带笑意的眼梢唇角…….原来,见山楼里相遇时的似曾相识不是错觉,那真不是他们平生的第一次相见。
那是个暮春的清晨,犹有清寒,露珠儿沁润的泥土分外寒凉,光裸着的脚丫站在上面,寒气直逼心头。头顶上,梢头的海棠已见了颓败,暗红的一团胭脂红坠在枝头。覃楠兮踮着脚丫,不论如何努力的伸手去够,指尖依旧与那花儿隔着一隙……
阿萝下了台阶,翩然行到二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起身对覃楠兮道:“先生命我来看看苏姑娘可已起身,若起来了,就请姑娘过去一叙。”
“你不陪我去?”覃楠兮转身,手下意识的拽了下他的袖口。
覃楠兮微微屈身行了个礼,抬眉笑道:“没有,我是见这梨树沾了雪格外好看,才出来看看的。”说罢,见立在身边的他也正盯着凝雪的梨枝看的兴趣盎然,心底就莫名一阵亲切,关心起他来:“你身上还有伤,就这样练武,若是妨到新愈合的伤口可怎么好?”
左思右想,她还在惊讶于自己的感觉,窗外的天光却已渐浅,横竖是再睡不着了,覃楠兮索性起身,披上斗篷,悄然推开门,一瘸一拐的出去。
到了檐下,他却垂手松开了她。阿萝见状忙上前扶住。
覃楠兮惊转回身,见司徒逸从跨园出来。只见他一身利落的紧窄打扮,满头蓬勃的发也只松松的束在顶上,额角犹带着细密的汗珠,周身冒着热气,笑意盈盈的迎上前来,开口问她:“习惯了早起练武,吵醒你了?”
司徒逸抬头迎见覃楠兮满是歉意的眼神。略愣了愣,坦然的点了点头,之后,她所见惯的温润笑意又浮满他的眼底嘴角。
司徒逸回头刚想开口,就听东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阿萝走了出来。
小院里,正一片静谧。
“伤在左肩,右手练剑,不碍的。”司徒逸一脸无所谓,转回头垂目望向她的双脚,玩笑道:“还以为你又光着脚站在树下!看来你比小时候精明了些。只是可惜,现在树上只有雪花,即便我能摘的下来,也留它不住。不如这次楠兮妹妹就让它好好在树上?”
“我娘闺名叫做伊赫达,若翻做汉意就是:自由自在的牧羊姑娘。”司徒逸顿了顿,抬眼遥望着天边渐渐明亮的光芒,接道:“我娘希望我所拥有的自由更甚于她。她是在广阔的草场上牧羊,而我,就在无垠的天空中牧放白云。”司徒逸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怕惊醒了沉睡的记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