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逸不常在府中,因而也未单辟出一间书房,只是将正房的东暖阁充作书房使用。小院落里天光渐渐恍惚,已是掌灯时分了。正房东暖阁里已上了灯,朦胧的明纱窗斜支着,纱上映着两个对坐闲谈的人影。显然,柳七已替司徒逸处理了伤口,伤势不重。
回头,见阿萝低低拜在地上。
起身上前亲自挽着阿萝扶她起身,不等她开口,覃楠兮就抢先道“阿萝,我和小飞在府上打扰,今后还要多仰仗柳先生和你。我见识浅陋,也是第一次见柳先生这样的人,因此方才失态之处,还请姑娘包涵。”
“嗯,我知道。”司徒逸应道,声腔略微有些飘渺。
“这你就不懂了,盗亦有道,他们虽是盗贼,可却不会为难自己人,况且,我一直是男孩子装扮,他们不知道我是女孩。”小飞颇为得意的道。
小飞明知这是玩笑,听完却认真的回答起来“我倒是想跟着大将军呢,可惜,只怕他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不肯收我呢。”
小飞听问,面色一赧,默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之前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我真的是在妓院出生的,连我娘也不知道我爹到底是什么人。我娘心疼我,知道那地方不是女娃能呆的,所以自小把我打扮成男娃的模样,还私下出了不少银子,求院里的洗衣仆妇收养我。后来,我十二岁上那年,我娘生了场急病,就,就没了。那天杀的死婆娘看我身上没油水可捞了,就打起把我卖给**的主意。被我知道了,就连夜就拿了她家所有的银子,逃了出来。”小飞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挤出出一个勉强的笑,硬生生将大眼睛里晶莹的泪意逼退了下去。
覃楠兮已无心再应付她,忙随便找个借口把她打发了出去。转身对小飞道“他是因救我才受的伤,我得去看看。若是真被毒箭伤了,可是不能这样就回大营的,耽搁了疗伤可不得了。”
覃楠兮被她逗乐了,拍了拍她的脸笑道“好,好,小飞爷是花木兰一般的大英雄!”
小飞闲不住,里里外外逛了一遭,一脸兴奋满足的坐回覃楠兮身边道“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高、这么敞亮的房子呢!小飞爷我是得了什么造化?今日竟成了大名鼎鼎的踏雁将军的座上宾!”
“你和他们朝夕相处几年,他们不知道你是女的?”覃楠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覃楠甫!哥哥!他们要怎么用心?司徒逸和柳七到底在说什么?他们说京中的大事是什么是?覃楠兮心弦猝然紧绷,一把拽住小飞,暗示她禁声,自己也屏住呼吸,竖起耳朵静静的听起来。
“司徒鲲的秉性你难道不清楚?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放过机会?京中的事,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覃楠甫那里如今密不透风,要多用些心思才成。”这是柳七的声音。
小飞抬眼瞟了覃楠兮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他在我小飞心里却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明知道我卖了你,非但没为难我,还派那个大头鬼将我挽出了贼窝。你说,这么大的恩德,可当得起了不起几个字?”
覃楠兮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些下去,正要抬脚踏上台阶,猛然听到柳七冷清的声音从微开一线的明纱窗下传了出来:“派去的人回话来说朔方的事确实司徒鲲有关。”
阿萝听罢,亮晶晶的眼睛一闪,原本满脸的疏远和敌对慢慢消退,红艳艳的唇角上漾出了了两朵甜甜的笑花儿,抿着嘴对着覃楠兮认真的点点头,回道“先生已交代过,小姐是将军的贵宾,阿萝定要全心全力的服侍小姐。小姐千瓦不要见外,平日少什么缺什么,吩咐阿萝就好。”
覃楠兮猛然握紧手中的杯子,惊愕的抬头问“毒?”
“那个苏九到底是什么人?”明纱上,柳七的剪影直了身子,逼近司徒逸,问的猝不及防。窗外的覃楠兮心一揪,眼睛死死盯住了明纱上司徒逸淡淡的剪影。
覃楠兮被她感染,目光又在小小的西厢中游了一回,不由暗叹,在自己眼中可堪简陋狭小的这间西厢,于小飞而言却是难以企及的奢华。想到这里,不由爱怜的望着她问道:“小飞,以今日你我的交情,你可愿意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覃楠兮看着她眼底朦胧的泪,心里对她的怜爱更甚,不由伸手覆在她扶在塌缘的手上,默默的安慰。小飞回望她了一眼,笑了笑,又接着道“后来,阴差阳错我就上了贼船,跌跌撞撞的一晃几年,直到遇到你。”
“阿萝姑娘快快请起。”覃楠兮递了个眼神给小飞,让她去扶阿萝起身,自己则攀着塌缘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