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再来一碗啊。”谭星托着下巴,对着保温桶里的鸡汤眼里冒出红心。
“那么多呢,你随便吃吧,我哪儿吃得完啊?”季辞说,不满道,“你还跟我客气。”
“那不是弟弟做给你的爱心汤嘛。”谭星笑眯眯地说,“万一你增重不达标,都长我身上了,弟弟不得气坏了?”
“他知道我要跟你分,把你的份一起做了。”
“真的?这么好的弟弟,怎么我就碰不到?”谭星心满意足地再舀一碗,“弟弟不但会做,还很会挑食材。这几天我们吃了排骨、肘子、猪蹄、牛肉,鸡肉,肉质都特别好,不是超市能买到的。”
季辞说:“前两天他问我附近菜市场哪个好,估计他去菜市场挑的。”
“现在猪肉牛肉都不便宜,好点的更贵。咱们这些天吃的,成本价都得一两百一道菜了吧。”谭星好奇地问,“你养弟弟还是他养你啊?”
“菜都他买的。”季辞说,她发现她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自从他俩认识以来,两个人就没计较过钱的事情。她给叶希木花过的最大一笔钱就是给他买了套正装,还是刚入门的那种,一千多块钱,现在估计早就不能穿了。
这几天他从酒店搬来她家,两个人也没提过钱。菜是他买的,他每天开车出去和方岳廷玩,中间的油也是他自己加的。
季辞没问过叶希木现在经济状况如何,但也不是不能看出来。他穿的衣服质量都不错,冲锋衣是北面,尽管是其中相对平价的款式。和方岳廷他们打球的球衣,还有在她家穿的休闲服,应该都是他临时买的。在酒店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没看到他有带这些衣服。
从他在学校拿的奖学金数量来看,这些日常开销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
叶希木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好处,没有过大的自尊,也不存在令人着恼的自卑。
“经济上没矛盾,你们俩已经打败了70%的姐弟恋情侣吧。”谭星开玩笑说。
“还有30%是什么?”季辞问。
“那当然是年龄焦虑、容貌焦虑之类的啦。”
季辞仔细想了下,这些其实她也没有。一来叶希木挺成熟的,甚至有点过于老成了,不是那种阳光快乐小白马的类型,也不是什么经典时尚都市潮男,所以她一直没觉得有特别明显的年龄差距。甚至因为两个人共同的生活背景,相处起来一直都很舒服。
二来从母亲和家婆的经历和状态来看,她也不担忧变老这件事。家婆七十多岁了还是优雅可爱的小老太太,她焦虑什么呢?
那他们还有什么不合拍的?如果他们已经打败了99%的姐弟恋情侣,为什么还会在相恋之后,遭遇这么多磋磨和波折?
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让季辞心中重重一颤。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问题的根源,仔细去想时,却又感觉模糊不清。
她仔细回顾这几天和叶希木的相处,只觉得过于完美,她过去担忧的一切问题都没有发生。两人的相处轻松融洽,叶希木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恋人??等一下,完美,是不是完美得有点不真实了?
无论是和她聊天的频率、时长,还是内容、分寸,他好像都在掐表,掐一个恰到好处的表。
无论给她做饭,还是陪她看电视、玩游戏,甚至在床上抱着她睡觉,他都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的反应,选择一个让她觉得最舒服最愉悦的状态。
感觉16年的春节见他,他都还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他现在会是这样呢?
季辞忽然想起,星期一的那天夜里,也不知道是半夜几点,她突然醒了。也许习惯了一个人睡,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她感觉热了。
那天正是正月十六,空中的圆月亮亮堂堂,辉光和江边繁密的灯火一同透过窗子,照进卧室。
她睁开眼睛,忽然看到叶希木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非常专心地看着她,就那样侧躺在枕头上,一只手放在她的口鼻旁边,像是在感知她的呼吸。
照理说,她要是半夜睁开眼,看到一个人在这样看着自己,肯定会觉得惊悚。但是叶希木没有让她觉得害怕,或许因为他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是比平时更狂热的爱恋。
反倒是她盯着叶希木看了几秒之后,他似乎意识到她醒了,变得有一点惊慌。他立即闭上眼睛,躺平过去假装睡觉。
季辞当时真的很困,所以也没问为什么,很快也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她也没再记得这事,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想起来。后来的几晚她都睡得很好,没有醒,所以不知道叶希木还有没有这样过。现在想起时她甚至还有一点怀疑,自己看到叶希木睁着眼睛在看她,是真的吗?还是她在做梦呢?
所以这算什么?算完美表象下的一个破绽吗?
不管怎么说,季辞打定了注意,这个周末,她要和叶希木好好聊一聊。
*
季辞本来考虑这个周五晚上回家,就和叶希木谈一谈,没想到一加班又加到九点多。叶希木回家也比平时晚一些,他开车去公司把季辞接上,然后代方岳廷问她,明天滑雪场还去不去。
季辞险些忘了这事,答应别人的事情,当然不能爽约。正好她的经期一般就四五天,今天基本结束了,明天很适合痛痛快快玩耍一番。
方岳廷说他问了弟弟方阳晖,这个周末临近小年,预计的人流量更大,建议他们早点到达,避开早上九、十点钟左右的人流高峰。
几个人于是约了七点钟在雪场门口见,一块儿滑个早间无人场。
七点钟到仙流山滑雪场,意味着他们得五点多起床。所以季辞和叶希木回到家,就立即洗漱收拾,早早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两个人踽踽私语,聊了些白天的事情,叶希木问:“你明天一定要去滑那个野雪坡吗?”
季辞说:“要啊,好玩嘛。”
叶希木问:“那如果上一次没见到我,你还会去约方岳廷滑那个野雪坡吗?”
季辞想了一下,说:“那……可能还是不会。”她说,“我也没有对滑雪狂热到这种地步。刘思杨倒是可能会想去,但是她是单板,不太合适。”
叶希木逻辑清晰地追问:“既然如此,那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去滑那个野雪坡?”
季辞觉得奇怪,说:“既然决定了要去第二次,为什么不滑一下?你去了就知道,那个野坡真的不错。”
叶希木说:“这种野雪坡不安全。”
季辞:“安心啦,方阳晖已经找高手查看过路线了,没什么问题。他们将来本来就打算开发这个雪坡,事先都查探好了的,知道雪下面是什么。”
见叶希木依然一脸抗拒,又跟他保证说:“我找做这个项目的同事了解过了,他们这个滑雪场的应急做得很完善,肯定是心里有底才会同意我们去的,不然试运营期间出点什么问题,他们这个雪场还想不想开啦?”
叶希木最后妥协说:“那明天去看了再说吧,如果很危险,你就不要滑了。”
季辞连连保证:“好的一定。”
*
刘思杨和谭星两个周末都有事,就没有同行。季辞和叶希木七点准时到了仙流山滑雪场,方阳晖已经在那里等了,方岳廷很快也开车到达,车上还有两个上次一块儿打篮球的同学。叶希木和他们已经玩得很熟,把他们和季辞相互介绍了一下。
六个人很快去换了衣服,租好了雪具,最后一看,六个人中三个单板三个双板,势均力敌。
都是滑雪经验丰富的人,直接上了高级道。滑了几趟就彻底进入状态,开始玩花样,相互切磋交流,进阶新技术。高级道的缆车上去一趟得十五分钟,一群人滑了好几趟,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钟,人忽然多了起来。
待六个人在雪道上聚拢,方阳晖提问:“哥哥姐姐们,要不要去那个雪坡看看啊?去看看就好,量力而行,咱们还是安全至上哈。”
季辞看了看叶希木的表情,没有表态,方岳廷和另外两个同学都说要去看看,少数服从多数,大家就一块儿往小树林那边滑。
进到小树林里面,方阳晖、叶希木,还有另外一个方岳廷的同学,三个单板选手拆卸雪板,单手夹着板徒步前行。
其实双板也不好走,叶希木向季辞伸出手,让她抓着自己的手走。
好在小树林不算深,六个人很快就看到了那片野雪坡。
这次的雪坡和上次不同,其上多出了一道深深的、狭窄的印辙,是雪场教练过去探路留下的痕迹,从小树林过去四五十米,就到了那片合适滑行的雪坡的上部。滑雪教练在那片雪坡上也留下了明显的滑行痕迹,指引后来者安全的滑行路线。
叶希木看到这片野雪坡就皱起了眉。
虽然教练已经探出路线,但整片雪坡都极为陡峻。刚刚他们滑的高级道,角度差不多在20°多,最陡的地方大约也就30°,但那片雪坡,目测恐怕能有36°到38°。
不仅如此,过去的那四五十米距离,视觉上的感受就是在悬崖上硬生生刻出一个道子,宽度仅容一足,也就是双板雪板的宽度。人必须紧紧贴着坡面挪动,稍有不慎,脚下打滑,或者雪路崩解,整个人就会从陡坡上滚下去,下方白雪之下还不知道是什么,石头或者树木,都极为危险。
叶希木不明白方阳晖怎么会愿意让他们来尝试这个坡。这可是他家自己的雪场,万一真出事故怎么办?也许是他年纪小,自己雪技又好,根本无所顾忌,也或许是他信任他哥带来的这些朋友,觉得他们都是成年人,经验丰富,更懂得安全至上的道理。
季辞可不是这样的人。
但他以客人的身份,不应该上去提醒方阳晖,更不可能说你这样做不对。
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另外那个滑单板的朋友已经主动放弃了,“这我们单板肯定过不去呀,双板的朋友们,上!”
方阳晖笑道:“量力而行,量力而行哈!我昨天穿双板试了下,还真挺不好走的。不过主要是我滑单板习惯了,双板技术不太行。哥哥姐姐们要是对自己有信心可以试试。”
叶希木看了下其他人,方岳廷跃跃欲试,那个双板朋友看得出来也很想试试,但他更谨慎,盯着地形,估计一直在盘算自己要怎么走。
然而叶希木一个没注意,季辞已经放开了他的手,丝滑地上了那条小道。她天赋很强,上去之后就无师自通地贴住了雪壁,足下雪板刻着教练留下来的雪痕,像只伶俐的山羊一样向前移动。
叶希木叫道:“季辞!下来!”
季辞回头说:“我试试啊,我感觉可以。”
方阳晖道:“小季姐专业!就是这个姿势,教练就是这样教我的。小季姐小心啊,慢一点,前面有冰,更不好走。”他根本没注意到叶希木已经变黑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