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
杜母的声音太大,屋里杜爷爷都听到了。
像是说老二回来了。
他没听清,侧头问杜有军:“刚才你大嫂是不是说老二回来了?”
杜有军站起来,拉开门,看了一眼,“是老二回来了。”
杜爷爷猛的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爸,你慢些。”杜有军跟在后面走去。
他有五六年没回来了,压根就不知道两年前杜二跟杜爷爷大吵一架,离家的事。
杜爷爷这边从屋里出去,正好老五推着轮椅往这边屋子走。
杜有军看到轮椅就停住了,“小五,这哪来的?”
还弄到轮椅了。
这轮椅可不是每个医院都有的,更别说一般人家了。
“我同学她父是康复医院的院长,我找她帮忙借的,”老五堆着轮椅子往杜奶奶屋里走,“五十块钱押金呢,这钱还是我三哥跟人借的。”
杜有军听了后,从身上拿出钱包,拿了五张大团结出来,递给老五,“拿着。”
“二叔,你真是太好了,我可收了!”老五嘴甜得很,“我就知道您最心疼奶奶,这次也是你最先回来的。”
钱她收了,回头让三哥拿去还了。
至于押金,等还轮椅的时候再说吧。
杜有军笑,“行了,跟二叔客气什么。”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杜爷爷,正在跟杜二说什么,这小武(老二杜武),从小就不服管,大了还是一样。
杜有军觉得这样的孩子其实挺好的,在外头吃不了亏。
“奶奶,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老五推着轮椅去给杜奶奶献宝了。
她还叫上了二叔,把杜奶奶扶上了轮椅,然后从屋里推了出来。
杜奶奶抱着老五,"我的乖孙,就数你最终奶奶,这一天跑累了吧。”杜奶奶悄悄跟老五说,“等会我给你拿零花钱。”
她就说老五没白疼吧,关键时候还是老五靠得住。
“有军,你推我去桌边,我在那边跟大伙一块吃。”杜奶奶能出去了,高兴得很。
孩子们都回来了,这样的热闹,多少年没见了。
外面。
杜二的头发被杜母弄乱了,刚拔正,杜爷爷背着手过来了。
“瞧瞧你这头发,怎么不去剪剪?”杜爷爷又说杜二的衣服,“你都下乡了,还穿这样的好衣服,能下地干活吗?”
他说习惯了。
杜二上下打量了一下杜爷爷。
老三电报上说爷爷病重,这瞧着不是挺好的吗,他都怀疑是不是老三跟爷爷一起诓他回来。
可看到二叔跟大哥回来了,又觉得应该不是。
杜爷爷见杜二不理他,心里不得劲。
这二年不见,还生分了。
不
就是吵了一架了,这家伙还挺记仇。
杜爷爷其实想过,“老二,你要是真想当警察,回头我跟小肖说说,明天你见见他,咱们把这事安排了。
这算是服软了。
杜二怀疑眼前的杜爷爷是不是被人调了包。
刚才老头子说什么,给他安排工作?
还明天?
杜二:“爷爷,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脑子没好。”他话刚出口,就被杜父敲了一脑崩。
杜父黑脸:“你爷爷早上才出的院,你别刺激他,他这病一刺激人就不行了。”
这小子就是打。
杜爷爷倒是笑呵呵的,“没事,他就这德性。”
听习惯了。
“我在那边当知青挺好的,暂时不想回来。”杜二说。
杜母端着菜出来,听到了,劝老二:“老二,派出所的工作,多好啊,你听爷爷的。”派出所可是铁饭碗,多好的事啊。
以前想安排老爷子都不给干啊。
这傻小子,是不是不知道现在有养家糊口的工作有多难啊。
“我户口转到乡下了,转不回来了。”杜二随口道。
“这怎么可能转不回来,有工作就能转回来,老四就把户口转到工作单位了,”杜母找老三,“你明天去把老四带回来,让她跟你二哥说说这户口的事该怎么转。
这老四迁户口多快啊。
几天就好了。
杜二惊讶得很:“老四找着工作了,还把户口迁出去了?”
哪跟哪啊?
老四还是他印像里的那个老四吗?
那丫头不是天天在家帮着干活吗,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快养废了都。
老五说道,“二哥,我姐上个月从上铺摔下来了,摔了头,后来性子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觉得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有干劲。
杜二明白了,这是把脑子摔好了。
“都坐,吃饭了。”
长凳能坐八个人,这次家里的几个男的,还有杜奶奶上了桌。
杜母她们四个女的摆了张小桌,在旁边吃饭。
椅子不够坐,没办法。
老五没客气,把鸡肉、火腿肠、还有借肉都分了一小半装到盘子里,端到小桌这边来了。
桌虽然分了,但是菜也得一样。
不然凭什么男的那桌有,女的这桌就不能吃?
杜父跟杜有军都没敢让杜爷爷喝酒。
几个小辈们碰了几杯。
杜爷爷看着儿孙辈齐聚一堂,满足得很,“明天咱们拍个全家福吧。”
孩子们都回了。
明天让老三去把老四接回来,再,把得敏带回来。
杜家一家人,去照相馆,拍个全家福。
挂在墙上。
等孩子们走了,这看着照片,他也有个念想。
机修厂。
扫盲班的课,原本计划是八点结束,可到七点半的时候,朱安的嗓子就不行了。
讲了一个小时的课,嗓子哑了。
后来还是顾主说的下课。
“那字你学会了吗?”
"我肯定是认得的,机修厂嘛。”认得是认得,但是写就不一定了。
“剩下的字呢?”
“那么多我哪记得住啊,太费脑子了。"
今天扫盲班教了三十个字。
不光教怎么读,还教怎么写。
人字,一撇一捺。
杜思苦等前面扫盲班的同学走完,她才起来。
杜思苦总结这节课的经验:
光教认字不行,还得留作业。
教
课的时候再抽查几个人,让他们上台把字写出来,念出来。
要不要制作一些简单的试卷?
教几节课之后随堂测试?
杜思苦的嘴角有些压不住了,让人考试做试卷怎么这么开心呢?
朱安在讲台边喝水。
之前他真不知道一直讲话会这么累。
今天是扫盲班的第一节课,顾主任也来了,他不光听了朱安的课,还观察着下面学习的那群人的反应。
还不知道今天大家学得怎么样,吸收了多少知识。
朱安看到杜思苦了,他拍了拍正在看备课本的顾主任,往门口指了指。
“小杜。”
杜思苦都走到门口了,正准备回女工宿舍休息呢,结果硬是被顾主任叫过去了。
没想到顾主任也在呢。
她在后排,谁也没看到。
顾主任问杜思苦:“你觉得今天的课有什么改进的吗?”
杜思苦看了眼朱安:“我觉得是这样,要不要给老师配个大喇叭,或者,下次扫盲班人不要这么多。咱们挑选一下,零基础的一个班,他们从头学习。认字的再一个班,或者上过学但想学东西的,分到技术班。”
分开学。
人的学习能力是一样的。
“这怎么分呢?”顾主任问。
“考试啊,我们出套试卷,或者跟小学那边借一套。”杜思苦对这事很上心。
她想了想,“咱们不是有五个教扫盲班的老师吗,大家抽个空聚一聚,商量一下这以后的课怎么上。”
顾主任:“我回去想想。”
大家都不是一个部门的,想聚到一起,得想个办法。
或者,下班时间。
顾主任道:“要不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大家认认。
杜思苦:“主任,我明天中午得回家。”跟三哥说拖拉机培训班的事。
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我去看看我爷爷。”
顾主任:“行,那就把时间改改。"
小杜的脑子好使,有她在,事情就好办一些。
“主任,厂里有自行车吗?”杜思苦:“能不能借我用用,就明天中午。”要是没车,她只能请一点假了。
可顾主任说她的假没了。
顾主任:“自行车被二车间的借去了,现在没有了,这样吧,你提前一小时走。”
“好。”
时间不早了,很快就散了。
杜思苦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主任的话,自行车被二车间的人借走了,不会是舒师傅吧。
次日。
派出所。
杜得敏被放出来了,外头的阳光格外的刺眼。
杜家没来人。
路丽珍昨天晚上就走了,她丈夫送钱过来了。
小郑也是。
杜得敏没人管。
早上小程他大哥程继明过来把钱的窟窿填上了,杜得敏跟小程这才出来。
“哥,你管她做什么。”小程拽着程继明,不让他哥过去。
"放手。”程继明是知道弟弟的德性的,这次肯定又是弟弟犯事,连累别人了。
他走到杜得敏身边,“同志,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卫生所看看?”
又问,“还是送你回家?”
回家?
回什么家,她哪有家。
杜得敏摇头,“我不回家。”不回杜家。
她没家。
杜
不
就是六十块钱吗。
得敏这次是真没想到,她爸跟大哥会这么狠心,不管她。
她难道还比不上六十块钱吗?
杜得敏走了两步,只觉得天眩地转,整个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两天杜得敏在派出所没吃东西,派出所每餐都送了饭,只是她没胃口,一口没吃。
这会可能是饿。
“同志,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