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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就在不远了,很近,就几十步左右。

雨还在下,淋得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山路上都是每一步都有血迹落下。

隗喜回到山洞,将闻如玉靠着山壁放下,快速点了火。

她面色比他还差,泛着青白气虚之色,但她没管自己,解开他衣衫,熟练地检查伤口。

伤口有些泛黑,不过修者的灵力能排毒,脱凡后修成的仙元排毒更快,虽然有些担心,但是她冷静地给他清理伤口,上药帮助愈合,又绑上绷布,披上外袍。

隗喜到了这时才松了口气,白着脸坐着,反手去摸背后。

粘腻的血,夹杂着黑色的妖毒,她挣扎着,想给自己上药,可手臂好像僵硬住了,反手的时候,药瓶掉落在地上,粉末散了一地,她低头想去捡,可却失了所有力气。

怀里破破烂烂的花掉落到地上,她靠着山壁,瞳孔有些涣散,眼神迷蒙起来。

山洞外风雨不停,风吹得山洞内柴火摇曳,明暗交替。

隗喜的呼吸越来越轻,她秀美的面容越发泛着死气的青,奄奄一息,脸上却扬着浅浅的笑,似是欣慰。

闻无欺睁开眼,温润清秀的脸上无甚表情,他伸出舌尖轻轻吸掉最后一滴毒液。

真苦。

也真废物。

不过是夜毒液,竟是只能靠封印。

他想松开隗喜,却发现她温凉的四肢已经缠绕住他腰腹大腿,嘴里还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只是声音越来越轻了。

闻无欺下意识凑近了去听。

隗喜轻声在说:“如玉,我会等你回来的,我会一直等你......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如玉………………如玉。”

她毫不遮掩的释放的全部的爱意带着潮湿的热度,滚烫地将人裹挟,那舌尖语调的甜蜜让人沉溺。

无眼睫轻,凑到她唇边想要听得更多,揽着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紧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涌起,瞬间鼓胀到四肢,酸酸麻麻的。

他的呼吸都放慢了。

但断断续续说完这句,隗喜便安静了下来,眼睛快速颤动两下,显然马上要清醒过来。

毒液随着血液被一起祛除,她失了血,以她孱弱的身体,面色该是苍白的,但她又被仙元之力行了毒,那精纯的至阳仙元温暖着她四肢,流淌在她经脉骨骼里,令她的皮肤都透着一种温热的红润。

隗喜的呼吸渐渐平稳,她绵长的呼吸一点一点舔着闻无欺胸口,他本就血热的身体越发绷紧了些,他的手搭在隗喜后背止了血的伤处,一双眼低垂着看她。

与他身体的燥热不同,他温润的面容很平静,平静到幽深。

如玉......他可不是如玉,他是闻无欺。

隗喜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中她和闻如玉从来没有分开过。

梦里太欢愉了,她睁开眼时,眼睛里还含着笑意,唇角往上翘着,梨涡都是醉人的甜蜜,喉咙里发出轻细的笑声。

“你梦到了什么?这样开心。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离得那样近,灼热的呼吸带着湿意吹拂隗喜的耳朵,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入眼便是白玉一样的胸膛泛着滚烫的红,细密的汗,潮湿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

还有拥挤过来要填满他们之间空隙的黑色魂体。

隗喜唇角的笑意有一瞬间僵硬,随即记忆回笼,她想起来闻无欺按着她脱了她衣衫,想起来她后背被如玉封印的伤疤被他划开的刺痛,想起来毒液麻痹神经的恍惚。

她垂下眼睛,看到自己与无欺毫无缝隙地紧贴着,皮肤都被染得晕红。

她有些厌恶,她安慰自己,这是闻如玉的身体啊。

这么想着,一股热气忽然直冲脑门。

她没吭声,缓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了身体,小声说:“我梦到了你。”

想到刚才他的唇贴上她的伤疤,这邪祟......难不成是替她解除了封印,吸走了毒液?

这么好心么?

她才不信。

隗喜眼睫轻颤,一时有些弄不懂这邪祟的心思,能侵占他人身体的妖邪都心思毒辣,阴狠无情,就像他那双空荡荡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一样。

他没有人情,不该这样好心。

闻无欺面无表情感受着胸口皮肤被她纤长的睫毛刮搔着,她潮湿的呼吸亲吻着那里,他的手按在她伤处,忍不住微微用了点力。

隗喜吃痛,轻呼了一声,顺势伸出一只手捂着胸口,挣扎出他怀抱,虽然脸红着,但仿佛勉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自顾自又轻声问:“我刚刚忘记你现在不是以前了,你现在好厉害,可以轻易解毒了......不过刚才你还是把我吓了一跳,你怎么

能用嘴去吸掉毒液呢?"

“为什么不可以?”闻无欺似乎有些好奇,似乎也只是很平静在问。

人的语气能表明他的心情变化……………假如他没有像她这样伪装的话。

隗喜听出来他的语气又疏离了,虽然声音温柔含笑。

他似乎又回到了昨日早晨的模样,温润知礼,态度熟稔,却没有那样亲昵,甚至有点冷淡。

但他的身体却又是滚烫的。

还是功法的原因。

“因为我担心你会中毒,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隗喜的声音羞涩,又带着对心上人倾诉心意的甜蜜。

闻无欺没说话,半晌,他无所谓地闭上眼睛,低下头凑到她耳旁,很平静的声音:“小喜,我是无欺,你要记住。”

他的鼻尖轻轻似有若无轻轻蹭了蹭隗喜头发。

他讨厌这样失控的不由心的情绪。

闻如玉......哼,他可不是闻如玉那个废物。

隗喜眼睫轻颜,心跳快了一拍,有一瞬觉得这邪祟是不是看出来她是装的了。

“我知道啊,你现在叫无欺了。”她装作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轻声嘟囔了一句。

被子里滚烫潮热,隗喜听到闻无欺清晰的心跳声,如擂鼓般。

她迟疑了一下,打算抬头看看他的神情。

声音虽然能反映情绪,可没有什么比眼睛能映出心灵。

她没什么感情经历,除了闻如玉外,再没有别人,穿越前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也不确定自己的美人计到底管不管用......如果管用,应该也不会那么快。

闻无欺却忽然松开她,坐起身来,他又低头去看,隗喜瞬间趴在枕上,乌黑头发掩盖住半边身体,雪白后背上有猩红的血迹,有狰狞的疤痕,羸弱柔美。

他眼眸静黑,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开口,声音飘忽:“你背后的伤,需要上药包扎,是让我来,还是让侍女来?”

这邪祟显然也是有克制力的。

隗喜趴在枕头上,余光扫到闻无欺的软绸寝衣之下。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担心擦枪走火,再说太容易得到也不好不是吗?

但是隗喜想说话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那双空荡荡的清寂黑幽的眼睛,心里忽然一跳,鸡皮疙瘩瞬间在皮肤浮起,头皮发麻,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来......你来吧。”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尾音有些发。

闻无欺已经从旁边取过了药,平静地垂眸看着她。

他的唇瓣上还沾着她的血,异常鲜红妖冶。

或许是因为离得近,又或许是她看得专注,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好奇,但转眼即逝。

“你在害怕我吗?”他的声音很温柔,有些懒散,上药的动作也很轻。

隗喜呼吸都放轻了,手无意识抓紧了床单,她听出这邪祟的语气里似乎没有恶意,只是普通的疑问.......也或许是伪装的语气太湿润,她听不出来。

她就当听不出来。

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不再看他,自然地轻声嘀咕:“你们闻氏的功法太吓人了......无欺,你看你的衣服下摆,那样.......我害怕很正常呀,昨天说好了的......就只是睡觉,你知道我的身体的。”

女郎羞涩又腼腆,雪白的身体都似乎在轻颤。

无没说话,垂头替她上药。

他手中的灵药是闻氏最出色的医者调配而成,普通的外伤触之就能愈合,无须绷布纱带,隗喜背上封印的夜毒液被抽离,肌骨中皆无毒,灵药一触及,伤口就愈合了。

就连那狰狞的疤痕都在渐渐消除。

最后毫无痕迹,光滑如初,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夜伤害。

闻无欺盯着看了会儿,手指放上去,轻轻摩挲过她先前的伤疤位置,从右肩到左侧腰际。

太粗糙了。

他常年用刀剑的手指茧子坚硬,体温又滚烫的人,刮过隗喜的背时,她的皮肤都瑟缩起来,很快泛起红痕。

闻无欺眼睫轻颤,清晨昏淡的光点缀着他微翘的眼尾,他心里生出奇怪的感觉。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停顿在她脆弱的脊柱处。

“无欺………………好了吗?”隗喜半天没听到身后动静,忍不住了,喊了一声后,便拉起一旁的被子,遮住自己。

她等了等,没等到后面的动静,余光又注意到那充盈着整张床的黑色魂体不见了踪影,她心里有些奇怪,偏过头朝后看去。

身后空无一人。

同一时间,她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呼声。

隗喜有些茫然,转头看向门口时,那儿已经不见人影,她又看向床边的衣架,上面挂着的外袍已经不见了。

闻无欺忽然就走了,毫无预兆。

他去哪儿了?

为什么忽然走了?

隗喜茫然过后,一直紧绷着的心情渐渐松懈下来,捂着胸口抱着被子坐起来,想了想,算了,走了也好,省的还要对着他演戏,她伸手往后背摸去。

那狰狞的伤疤已经不见踪影。

这邪祟………………竟真的替她疗了毒。

隗喜又怔了怔,发了会儿呆,鼻子控制不住地微酸,却是为闻如玉,当日他替她封印夜之毒时,漆黑的眼睛水润润的,他苍白着脸抱紧了她,鼻尖蹭着她后背的伤,唇瓣也似有若无地碰触在那儿,喃喃着说:“小喜,对不起,是我不够厉害,

叫你吃了这苦,我先封印着,待以后替你拔毒。”

少年低低的声音带着些颤音,显然歉疚难受至极。

她当时怎么回的?

她好像是笑着的,抿着唇心情高兴,高兴她也救了如玉一回,虽然身体很疼,也虚软无力,可她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好,喜悦地说:“也不是很疼的,不是你说的吗,下山历练修行,受伤很正常呀。再说我也没怎么,好好的。”

闻如玉就抱紧了她,依然很难过,她害羞地靠在他肩膀上,也没再说话,因为没力气了。

隗喜回过神来,再次摸了摸后背。

她皱紧了眉头,有些搞不明白那邪祟是什么意思,她在被窝里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摸到,她皱了下眉,她暂且还是先把找到的寝衣快速躲在被子里穿上。

穿上后,她将被褥全部掀开翻找一遍,还是没找到侍女为她备好的那件精美的粉白色软绸肚兜。

隗喜拧眉静坐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从床上下来,鞋子都顾不得穿,几步小跑向衣柜。

《慈悲》还好好在里面,她松了口气。

找到《慈悲》,她就不管那肚兜的事了。

反正......床上找不到,总有一个归处,隗喜抿了下唇。

换好衣服后,隗喜虽然知道侍女一定不知闻无欺去了何处,但还是找来女照例问了一句,侍女果然摇头,她便也没有再多问。

作为无欺的随侍,隗喜实际就像是被豢养在这里的雀鸟,侍女并不敢管她。

所以用过饭,她就回到屋里,迫不及待取出《慈悲》,翻开第一页,便见第一行字写着:“慈悲入世,炼身渡魂,以神存世,心为上。”

她初时不解,花费了一番心力通读过这薄薄一本典籍心诀后,明悟了几分。

通俗点解释,修此功法,就要先把自己的身体炼成一具无惧生死的傀儡,因为没有气息的傀儡贪恋生气,所以要克制己欲,心怀慈悲,不伤害活人,修的是心,强大的是神魂,无欲又无畏,向死而生,将自己的身躯只当做武器。

无惧生死的傀儡,首先要封住自己的生脉,让自己进入濒死的状态,配合心诀,运转灵力。

被收录在九重都玄楼八层的典籍应当不是坑蒙拐骗。

不过,她做这个,闻无欺会知道吗?

隗喜下意识捏住了脖颈里的青玉佩,要是闻无欺知道,必定会阻拦她,他们在他面前可做不了什么。

他不想她长长久久活着,只希望她像个凡人一样早早死去。

隗喜心里又生出些难过,会盼她好好活着的人,只有闻如玉。

她出了会儿神后,深呼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思考,另外,不知道如果自己修鬼道,心境会不会受到影响,会不会就把闻如玉在脑海里淡化?

她不愿意遗忘他,哪怕一点点。

隗喜正思索时,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笃笃笃??”很有节奏的三声。

她心里疑惑,将书又藏好后,出去开门。

走去门口的一路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侍女忽然有事寻她,毕竟她身份上还是闻无欺的随侍,也想过会不会是钟离樱知晓自己的存在来找她......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她被家族奉给闻无欺,要是没有她,她是唯一被那邪祟留下的人。

但她没料到,开了门后,门外站的是闻无欺。

他穿着青色的褒衣博?,衣襟松散,头发湿漉漉的还淌着水,浑身透出一种阴寒冷气。

隗喜抬头看去时,他刚好也抬起头来,那张春波潋滟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浓黑纯粹的眸子盯着她看。

她朝他手里看去。

阳光正好,给他周身镀了一层光,而他手里捧着一捧红艳艳的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