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我好冷,这里好黑呀.......
“我好想你,小喜,你不要被那邪祟骗了,我会伤心的。
“小喜,我想吃女团了,要红豆沙馅的,多放点糖。
“小喜,小喜......你要是忘了我,我会很生气的………………
“小喜,我还能见你吗?”
幽暗的崇山密林,两旁枯树耸立,地上是蜿蜒着的沼泽,沼泽里似有脏污的鬼手拉扯着岸边的少年,少年半边身体已经浸入了黑水之中,白袍碎裂,血水满身,身上游曳着黑色的诡物,手脚都被沼泽里伸出的黑色触须缠绕拉扯着往下坠入,他清
隽漂亮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遥遥看着对岸的人。
“闻如玉!”
隗喜从睡梦中惊醒,鬓发汗湿,脸色惨然,泪盈于睫,她一下惊坐起来,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气,手紧紧攥住了脖颈里的青玉佩。
眼前的漆黑也被一丝烛光点亮,外面天光将亮未亮,她缓缓回过神来,脑子里却还是嗡鸣不断,响彻着少年温润又狡黠的声音,他委屈又神气,喃喃着不许她忘记他。
隗喜一下子眼眶酸涩,视线瞬间模糊。
她才不会忘记他。
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对她最好的人,没有之一,她又怎么会忘记他呢?
但是她怎么会忽然做这样的梦?
隗喜捏紧了颈项里的青玉佩,因为心脏剧跳,唇色透出病态的灰白,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想着这会不会是闻如玉托梦来了?他是不是现在灵魂孤苦无依地飘荡在某处山里?如梦中一样,沼泽,枯木密林,深山......是昆仑神山吧?
他以前没有托梦过,怎么会忽然托梦?是不是他现在魂魄岌岌可危?
还有他说的话,他叫她不要忘了他。
隗喜的心里沉坠坠的难受,无意识地抬头想喘口气时,目光却触及到了摆在床对面的案几上的那一束红艳艳的山花。
过了一夜了,山花却没有萎靡太多,侍女取来了花瓶,用了灵泉水,可以这样保持鲜活一月。
她做梦,是因为昨天她收下了闻无欺的花吗?
隗喜皱了眉,盯着那花看了一会儿。
昨天她打开门,见到门外抱花的闻无欺时,茫然不解,她从没料到过那一幕。
但她迅速调整了神情,害羞欢喜地接过了花,自然地问:“这是什么花呀?”
那邪祟的声音慢吞吞地说:“流萤花。”
她做出好奇的模样,开心地垂下头凑到那捧花里去嗅闻,没等她再开口,他忽然缓声说了句:“明日我要离开九重阙都,去须臾山,归期不定。”
他要走,她自然是担心他的身体的,毕竟那是闻如玉的身体,只是没等她说两句,快来寻他,他看她一眼便走了。
但隗喜却记得他那一眼,过黑的眼睛盯得人心里发毛。
这邪祟有一双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空洞冷清的眼睛,可他那时看过来时,眼神却是好奇的,仿佛是将人标记在了心里一般。
隗喜皱了下眉,昨天她没有尝试去修《慈悲》功法,就是因为被那一束山花搅得心境杂乱,那种状态,加上她本身身体病弱,她没有冒险去尝试。
而昨夜,闻无欺没有回主殿。
……………她一点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话虽然这么说,但隗喜想到那是闻如玉的身体,苍白的脸还是有几分憋闷,她抬头盯着那山花看了会儿,掀开被子下床,几步走过去,抬手一挥。
“啪嗒!”
花瓶摔落在地上,花瓣碎了一地。
隗喜神情恹恹地抬腿跨过去,往屏风后去换衣,一会儿出去侍女那邪祟是否已经离开九重阙都。
此时,九莲台。
闻无欺袒开衣襟腰带,衣衫不整地躺在九莲台的寒石上,浑身懒洋洋的,滚烫的身体却难以消停下去,热血沸腾着不止休。
躺了一夜,他睁开眼,面颊还泛着迷离的红晕。
他想起了昨天隗喜不舍又缠绵担忧地看着他,蹙着眉头轻声对他说:“那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受伤呀。”
那轻柔的尾音都似乎还在耳旁回荡。
她真奇怪。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操控情绪的感觉。
他该杀了她,他的潜意识也在告诉他,她是危险的,她明明那么病弱,为什么他会觉得她危险呢?
昨日他的直觉让他的手放在了她脊柱上。
只要他的指骨稍稍一按,她就会停止呼吸。
闻无欺虚握了一下指尖,这样轻的力道,她都承受不住的。
但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只是他想要什么呢?
一定是闻氏的功法原因,淫、欲难解。
去须臾山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先前他觉得去一下也无所谓,横竖做什么都无趣。
但现在,他觉得去须臾山是一件最无趣的事。
………………这样不行。
等他从须臾山回来,就要和隗喜睡。
她说过愿意和他睡......自然不单单是抱着睡。
是她自己找上来的。
那个闻如玉和她睡过吗?
闻无欺慢条斯理想着,忽然从袖子里摸了摸,丝滑地抽出了一小块布料,空荡荡的眼里此刻全是好奇与迷离。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抬起手举在脸颊上方,几根细细的带子垂下来,拂在他眼睛上,她身上令人迷炫的香气轻轻荡漾,他眯了眼,吹了吹,那带子就晃了晃。
是九重阙都最好的织娘织出来的薄云锦,轻薄绵软,穿在身上极其贴肤,大约因为如此,绣娘缝衣时,在胸口多缝两片,圆圆的,每边只小小一片。
闻无欺正好夹在那多出来的一片小圆片上,好奇为什么不绣朵花呢?
是怕绣花粗糙,磨损了皮肤吗?
他眸光一闪,手指松开,那小小布帛就飘了下来,落在他脸上。
布料轻薄透光,闻无欺眉目一动,眨了下眼睛,忽然想起来将带子从她脖颈里抽离时,扫过的一点风景,他的呼吸一下重了几分。
似乎是会容易磨损的样子。
他闭上了眼睛,鼻子轻轻蹭了蹭那小片布料。
要想和她睡,她的身体不行,太孱弱了。
要让明樟替她调理一下身体......他的元阳大补,应当能修补一点她破破烂烂的身体吧?
如果是这样,她应该不会再害羞拒绝了吧?
闻无欺忽然想到那日在玄楼见到的场景,想到闻崇锦塞给隗喜的那本鬼道典籍,一下睁开眼。
鬼道不行。
他眸中的迷离一下转为漠然,起身坐了起来,从寒石上下来时,察觉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摆,眉头紧锁了起来,安静了会儿,才伸手慢吞吞系上腰带,掩好衣襟。
再是将那薄软的布料塞进怀里藏起来。
闻无欺又从九莲台出去,悄然回了主殿,却是直接从九寒清池那儿过去到了后窗边,也就是浴间后面。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窗子,便忽然停了下来。
殿内没有隗喜粗沉缓慢的呼吸,很安静,没有人在。
闻无欺皱了下眉,才是继续走过去,手按在窗棂上,试图从外面直接跳进去,但窗子从里面被锁死了。
这窗他从来不会锁。
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窗子,下一瞬便从窗边消失,化作一道白影从前门推门进入。
这里摆设简单,无甚可藏东西的地方,闻无视线扫过床褥,目光在床对侧的几案上顿了一下。
地上一地的瓷片,蔫了碎了的花瓣混着灵泉水,失了鲜妍。
闻无欺看了一眼,无甚感觉,碎了就碎了,但他心里想起了隗喜抱着花时被半掩的白生生的脸,唇角抿起比花好看的笑涡。
他漫不经心走过去,绕开了这一片狼藉,目光最后落在衣柜那儿,他打开柜门,眼睫瞬间颤了一下。里面多了许多女郎的衣裙,沉暗的只有黑白两色的衣柜里一下填满了色彩。
闻无欺视线好奇地掠过那一叠叠衣服,如他袖中一般的巴掌大的肚兜整整齐齐放在左侧一小格中,各色都有,旁边是一叠亵裤。
他从前没见过,他的眼瞳漆黑,无情无绪时显得漠然清冷,但此刻眼底生出些好奇,他伸手取了一件抖开,依旧是薄软的布料,似乎与男子的没什么不同,更短更小了一些而已。
这些衣衫没有被穿过,没有隗喜身上令他迷离的气息,他很快放下,也没有叠好,随意一丢,视线转移到别处,伸手摸索了一番,终于在最里侧摸到一本薄薄的书。
他抽出来,封皮上写着两个道貌岸然的大字??《慈悲》。
闻无欺翻开随意扫了两眼,抬手就想烧了,但临了手指却一顿,将书凑近了嗅了一下。
这破书被隗喜摩挲过好几次,沾上了她身上的气息。
怪好闻的。
闻无欺将书收进了袖中,刚要关上柜门,身后就传来那病弱之躯特有的沉缓呼吸声,以及有人推门而入的动静。
他偏身看过去,隗喜正站在那儿,穿着件浅紫衫裙,她眉目乌灵,脸色此刻过分苍白,神情略有几分紧张地看向他,余光还不自禁地朝他身侧的衣柜看去。
闻无欺当然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他装作不知道,唇角翘起,用世人最喜爱的温润模样微微笑着,朝她看去,余光又扫了一眼地上碎了一地的花。
隗喜看到了他的目光,眼睫轻颤,一边往里走一边赧声解释:“方才起来时头晕了一下,不小心手碰到花瓶,所以才弄碎了……………你去哪里摘的呀?一会儿我也去摘点。”
说完,她见闻无欺没反应,又轻声继续说:“我出去看了会儿山景,透了透气,一直闷着心脏疼......无欺,你在准备出行的衣服吗?”
她以为他会直接去须臾山的,没想到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