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会要吃这个,一会又觉得汤凉了,要他剥虾,拿纸巾,还不忘折腾他倒小半杯普罗塞克佐餐,谢辞序忙前忙后,半点怨言都没有。将他的性格磨得差不多了,岑稚许才发觉自己多少有点过分,礼尚往来地给他剥了只虾。“奖励服务到位的谢
先生。”
“受宠若惊。”谢辞序说。
谢辞序很少回谢宅,除却一些不得不演母慈子孝的节日,通常情况下,他都选择一人独处。
只是圣诞过后没几天,便紧挨着元旦,上次中秋他就没回,免不了遭受一顿催扰。
每年都是如此,乌泱泱坐了一桌子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表面兄友弟恭,背地里巴不得搞死对方,踩着各自的血肉往上爬。
谢砚庭在集团被掣肘,掌不了权,手上的资金却不少,可惜他那些疼爱的孩子都上不得台面,只能从谢辞序这过一道,转成豪车、名表,以及一些信托基金送出去。
平心而论,在经济上,只有谢辞序才算得上货真价实的谢家太子爷,至于别的事,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父子俩亲情淡薄,更像是是皆为利往的合作伙伴。
见到谢辞序拂去肩头落雪,将外套随手递给佣人,正坐在客厅里陪谢砚庭说笑的几个年轻面孔站起身,面上皆挂着笑,唤他一声辞哥,或是谢董。
谢辞序眉锋压得很低,在长椅上坐下,对着电脑兀自处理工作,连眼皮都懒得抬。
前来讨好的人碰了一鼻子灰,表情没好到哪里去,但碍于谢砚庭夫妇在场,谢辞序又是高深莫测的性子,有再多不满,也不好挂脸,只能咽回肚子里。
谢夫人将这些尽收眼底,装作知心懂事地关怀了晚辈几句,又嘱咐佣人将炖好的燕窝银耳汤端出来,对谢辞序道:“最近降温降得厉害,你也别整天都往集团跑,多休息下,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她并不知晓,谢辞序很早就透过细节查证了自己的身世,因此在谢砚庭结扎后,她明白再如何筹谋,也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因此所有的赌注都不得不压回谢辞序身上??哪怕她恨极了这个孩子。
自她做完手术时起,便计划好了取代原配。只是谢砚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将她扶正,给了名分,而后光明正大地私生子女接二连三地领回来,她还得笑着帮他遮掩,做体面雍容、大度慈悲的谢夫人。
如今走到这步,谢砚庭倒是儿孙满堂,她什么都没有。
谢辞序淡淡应声,“我知道。”
并没有接过她精心熬煮的汤羹。
他微顿,向来浮冷的目光依旧毫无波澜,“来之前已经用过餐了,并不是刻意辜负您一片好意。”
谢夫人的面子勉强维持住了。
谢辞序性子向来寡冷,众人都已习惯,可每每对上那双同钟小姐如出一辙的眸子,谢夫人总觉得得慌,难免想起钟小姐撞破她与谢砚庭苟且的那个雨夜。
彼时钟小姐几巴掌雷点般摔下来,各种昂贵的物件洒落满地,居高临下地将她与谢砚庭踩在脚下,歇斯底里后,眼底冰冷,对她道,你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吗?保住这个孩子,算是我给你的施舍。
后来,她的确靠着这个孩子,稳坐了二十几年的谢夫人位置,怨愤与惊惧萦绕,以至于无数次,试图将幼年谢辞序溺毙,让大火将他烧至残废。
大概谢辞序这辈子拿了副不死牌,总能命悬一线救回来。
小时候,他不记事,自然发现不了口蜜腹剑之人的阴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疏远所有人,谢夫人没有退路,对他愈发好,时至今日,那种疏离感更甚。
“前段时间出差,给您带的。”谢辞序说。
一款稀有鳄鱼皮的包,足以让她在贵妇圈里撑场面,谢夫人爱不释手,“难为你有心,忙工作还记挂着我。”
收到贵重的礼物,谢夫人眉开眼笑,倒真欺骗自己代入母亲的角色,当着众人的面道,“我听说谈衍家那位千金对你有好感,这些日子,你和人家聊得怎么样了?”
就连谢砚庭都抬眸望过来。
他早就有意同谈衍合作,意向和条件都谈好了,半路突然杀出个岑琼兰,谈衍是出了名的妻控,奉行妻子说一不二的条例,端着和善的笑,委婉地中止了合作。
两家要是能联姻,对于谢氏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谢辞序本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私事,淡拢的眉心依旧拧着,“对方一时兴起罢了,都是以讹传讹。”
谢夫人:“怎么会?颂舟还跟我说,她托他给你送了礼物,这么好的机会,你总要把握住??"
“辞哥心里只牵挂着他金屋藏的娇花,忙着呢!谈家大小姐算是被伤碎了心咯!”
说话的人是年纪是谢砚庭同情人生的第三个孩子,大谢辞序两岁,整日除了斗鸡走狗就是花天酒地,给他安排的工作,愣是一天都没去报道,因此也不似其他几个,还得看谢辞序的脸色,左右也是烂人一个,在泥潭底里泡着,反倒无所顾忌。
谢砚庭始终觉得让谢辞序掌权后,自己被同辈边缘化,很想借用联姻来找回曾经的地位。听到这话,率先沉下脸色来,问道:“怎么回事?”
谢辞序疾言厉色,“谢明辉。”
到底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敬畏三分的狠角色,仅有三个字,便让挑事的人闭了嘴,不过紧随便有新的人搅浑水:“辞哥跟个普通大学生谈恋爱了,还是个一点背景都没有的什么文物修复师,名头搞得花里胡哨,估计兜里二百块钱都掏不出来。”
谢砚庭眉心越皱越紧,不看好这桩感情,掸了掸烟灰,单刀直入对谢辞序道:“这两年谢氏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给点钱尽快把人打发了,趁着谈家那位对你还有心思,尽快谈拢,把联姻的事定下来。”
看戏的人讲究热闹,一时间,七八双眼睛扫过来,各怀鬼胎。谢夫人还嫌场面不够乱,急着邀功,“用不着担心的,前几个月我参加游轮晚宴,投其所好地给谈家千金送了场烟花秀,她喜欢得紧。女孩子嘛,脸皮薄,肯定是等着辞序主动找
她。”
好戏开场,谁都巴不得将整个舞台包揽完,而话题中心的人,以周身为界,隔绝出接近冰点的低气压,明明是端坐的姿态,眼底却溢出沉冷的暴虐之色,犹如黑云压城,难免人人自危。
“辞哥,你要是真喜欢她的话,当个金丝雀养在身边不就行了,就跟我妈一样,不也过得舒服自在。”谢明辉仍旧在火上浇油,不惜将自己母亲拿出来挡刀。
''轰隆''一声闷响,盛着燕窝的玻璃碗化作飞刃,精准地击中谢明辉懒散支着的长腿,痛不欲生的闷哼伴随怒骂打破了这份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操,谢辞序!你他妈疯了?!”
谢辞序不但枪法准,投掷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用了全劲下去,浓稠的燕窝汤羹烫起一片惊叫,玻璃碗更是击碎了谢明辉晃荡摇动的膝盖,就算不是重度骨折,也得耗上一两个月在医院安分待着。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佣人手忙脚乱地前来收拾,被谢砚庭黑着脸斥退。
反观谢辞序,是这场荒谬闹距里唯一置身事外的人。深蓝色竖纹马甲包裹的身形硕长,剪裁得度的部分压着领带,用一枚亮到晃眼的领夹扣住,他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睨过来的视线便犹如一把利刃,能将人剜心剥骨般寸寸凌迟。
“我一直都是个疯子。谢明辉,你今天才知道?”谢辞序目光压过来,“我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废物来点评。”
谢明辉疼得眼冒金星,凶相毕露地笑:“这屋子里的人没一个光彩,谢辞序,你又在装什么清高?”
谢辞序没有应声,随手执起展架上的玉佛摆件,那玩意可比碗重得多,真要这么扔出去,不死也得废半条命。
他一言不发,皮鞋踩在地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像是在宣告凌迟。
谢明辉也就是嘴上混,真要比起来,哪里是谢辞序的对手,见他其气势迫人,吓得屁滚尿流,躲在谢砚庭身后,“辞哥,太子爷,我错了,您别放心上。都说父债子偿,您有什么不满的,都找咱爸去,反正他也半老不死了,给我挡条命也算是两
不相欠。”
“混账东西!”谢砚庭气得头晕眼花,出来主持局面,“辞序,你冷静点。”
谢夫人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反正没一个是她的骨肉,哪边拔得头筹她都高兴。
她装模作样地拉着人劝,俨然一副众望所归的长者形象。谢明辉叫苦连天,差人将他送去了医院,又让人将客厅收拾好,被燕窝羹弄脏了衣服的也去换了套服装,等处理好一切,元旦的虚假气氛也没办法再维持。
谢辞序在前厅坐了一阵,实在难以忍受,急匆匆地准备离开。
没有得到该有的答案,谢砚庭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容置喙地叫住他,逼他分手。
“没这个可能。”谢辞序言简意赅,他羽翼丰满,早已不用在意谢砚庭那毫无威慑力的命令,“我不会和她分开。”
谢砚庭嘲笑他年轻:“没了助力,你想把谢氏完全握在手里,简直是异想天开。”
“是么。”谢辞序转过身,眼眸如烧灰般冷寂,“那就让谢氏就此衰败,反正对我而言,名利也并非必需品。”
“你……………”谢砚庭一生的心血都在为了权与利,此刻手抖得厉害,谢夫人连忙倒出降压药,塞进谢砚庭嘴里,趁着他顺气的间隙,调解道:“辞序,你要真的喜欢那女孩,妈妈也不逼你们分开。”
“然后呢。”谢辞序沉眸打断,“让她一辈子做小三,被人诟病。”
“抱歉,论起混账,我比不上父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