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没有赌气,臣妾怎么敢与陛下赌气呢?”郁雅一本正经道,“毕竟臣妾砸伤了贵妃,犯的错大,若是轻易饶了臣妾,恐怕贵妃会委屈,宫里其他妃嫔也会怪陛下太偏袒臣妾!”
“况且,”郁稚自顾自说,“陛下夜里来臣妾宫中不妥当,臣妾正受罚呢,若是被人宣扬出去,又要说臣妾狐媚惑主!"
萧歧瞧着她,神情肃穆凝重。
郁稚才不怕他呢,本来就是他错了,“陛下今夜来,不是想召臣妾侍寝吧?”
少女装作无辜,眼底全是叛逆,恍若幼兽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
“朕来不过是为了检查你宫规抄得如何了?”萧明目张胆地坐下。
幸而她早就准备,找出贺七为她抄的宫规递上,“已经抄了五遍了。”
“若错一字,重抄一遍。”萧歧有的是法子管她。
然而细看之下,字迹工整,无一错字,挑不出任何毛病,少女别过头不看他,脸颊气鼓鼓的。
“倒是有些进益,看来还是得关起来学。”皇帝放下纸页。
所以说人的脾性很难改变,十六岁的郁稚虽不似郁后那般尖锐,但性子其实是一般倔强。
知道她受了冤屈,但萧歧也没打算替她洗冤,起身沉默离开。
来到廊下,发现外头竟下起了冬雨,男人伸手去探,落在指尖的雨竟比边疆的雪更寒几分,前世的记忆犹然浮现眼前。
“还请陛下不要再来未央宫了!”郁雅亲手合上殿门,还上了门闩。
霎时间,两个声音隔世重叠。
--萧歧!?出未央宫!
男人瞳孔骤缩,神情在一?那凛冽,回眸看向那紧闭的未央宫门。也是这般深冬雨天,也是这样的黄昏,心底的寒凉瞬间冰封,浑身血液直冲脑门。
郁稚合上殿门后,喜滋滋地取出话本子,如此一来能有大半个月清净啦!然而就在此时,殿门猛得被从外狠狠推开。
门闩断成两节,屋外昏沉沉的,男人身着玄色广袖长袍,郁稚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她心都揪紧了,这个男人好似地狱归来的恶鬼,就这样背着光望着她。
“皇后方才说什么?”
这语气也似深冬的雨水,冰寒彻骨。郁稚心脏怦怦直跳,她又无意间触了他的逆鳞。
郁稚望着缓缓行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她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节节败退一直退到椅榻角落。
“郁稚,你为何对联如此狠心?”
“我………………少女满脸惊恐,她是为了清净点看话本子,她、
男人朝着她伸手,他要扼死她了,他绝对会这么做,张口就咬在了男人虎口上,而后从他手臂逃脱,可下一瞬就被按在了椅榻上。
她手臂在背后曲着,绝对是断了,肯定断了,少女鸣鸣地哀鸣,没有任何回手余地,男人的手掌如铁镣一般。
萧歧看着她垂死挣扎,她发丝凌乱,身下是白狐毯子,满面泪水,“臣妾的手臂好疼……………………
许久之后,欣赏够了她的惨状,萧歧才离去。
郁稚缓了许久许久才喘过气爬起来,手臂红肿不堪,泪水沾湿了狐皮毯子。
萧歧知道自己又失态了,轻而易举被妖后激起怒气,回到御书房时,贵妃等候着。
李檀:“深冬最宜补身,臣妾亲手炖了羊肉,呀,陛下的手!"
虎口留下了深深的牙印,破了皮渗出血来,“来人,快、”
萧歧挣脱了贵妃的手,“无妨,无需传御医,朕今夜还有政务要忙。”
李檀命宫人打了热水,亲自给皇帝清理伤口上药,“臣妾听闻陛下去了未央宫,所以这是皇后伤的?”月牙形的牙印,这后宫里除了还妖后,还谁有这个胆量伤害龙体?
萧歧不言语。
李檀心中却是隐隐欢喜,帝后得关系越,那妖后的下场来得就越快,“皇后娘娘许是还介怀臣妾的事,既然她心中有气,陛下何不暂时别见皇后,缓一缓,皇后会知错的。”
萧歧眸光落在她红肿的手腕上,“贵妃的手,还疼么?”
李檀摇头笑道,“不疼了,谢陛下关怀。”
敢在他面前耍心眼,他不揭穿也只是看在前世那封告密信的份上罢了,下不为例。
皇帝:“贵妃提醒朕,朕其实也要提醒贵妃。你所要的权力凤印,朕已经洗给了你,只是皇后她体弱,心性也不好,往后你还是少出现在她面前,免得又被她伤了。
李檀糊涂了,皇帝这话的真正意思,这是出于关心她还是、
“臣妾知道了。”李檀道。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夜雨寒凉,贵妃回去吧。”
“臣妾今夜想留下替陛下研墨裁纸、”李檀不怕累,尽管白日已经处理了很多宫务,她还是想来陪着皇帝,她是重活一世的人,漫漫长夜最是孤寂,她想与心爱之人在一处。
“回去。”萧歧吩咐道。
“臣妾遵命。”
李檀规规矩矩行礼离开,回到寝宫时,张御医等候着她,“禀告贵妃,皇后娘娘的宫女来太医院说皇后病重,要臣诊治,可是皇后正禁足中,实在不知该不该去。”
妖后生病了?
李檀:“张御医快去吧,皇后娘娘风体要紧。”
她身为贵妃,应该如此,还能得个以德报怨的名声,更有利于登上后位。
可当张御医跨出殿门,李檀又将人叫住,“罢了,还是本宫先去瞧瞧,若是皇后病得严重,你再过去。”
最后李檀也没去,今夜寒凉,未央宫又没火,最好妖后能就这么病死!
未央宫里,郁稚趴在榻上,烧得浑身骨头都终,这几日每夜出去拿话本子,受了寒,今夜又受了惊吓,这会儿痛苦死了。
御医怎么还没来?她要死了,绝对是要死了,可惜还有那么多话本子没有看,要是死了她肯定会化身怨鬼的………………
翌日晨起,皇帝吩咐宫人过去一趟未央宫,命皇后再抄十遍宫规。
宫人去了未央宫,这才发现寝宫里不省人事的皇后。
***
郁稚她困在梦魇里了,挣扎着无法醒来,梦中的未央宫被大火熊熊燃烧,而她衣着华丽,珠环绕,静静坐在其中,心如死灰,泪水不住地往下落。
梦中的自己知道了来自遥远北境的消息,皇帝战死沙场…………………
明明自己那么憎恶她,为何还会哭呢…………………
郁稚最后是哭醒的,指尖拂过面庞,满脸泪水………………
“你又在哭什么?”
她终于睁开了眼眸,皇帝就坐在榻沿,眉眼微蹙,目光凛冽又困惑。
梦里的她心若刀绞,愿意被烈火吞噬随他而去,那只是梦,皇帝没有死,郁稚鬼使神差地扑到他怀里,她哭得喘不上来气,“我好想你…………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泪水不住地落,梦醒之后她依旧悲伤情绪依旧翻涌。
男人神情复杂。
郁稚许久才止住哽咽,想起自己还在禁足之中,昨日还险些被皇帝弄死,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呢?
她从他怀里起来。
“皇后娘娘醒啦?!”芍药端着药碗进来,“吓死奴婢了!!"
芍药:“清晨奴婢去取早膳,御书房的宫人进殿,她不知娘娘病着,以为娘娘、以为娘娘,她跑着出去说娘娘不行了………………
郁稚看了一眼皇帝,他以为她死了,所以来瞧瞧?哼!
皇帝接过药碗,“你出去吧。”
芍药只能告退。
“过来喝药。”萧歧舀了一句药,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小宫女们实在是不成个体统,来御书房回禀说是皇后菀了。
郁稚这会儿脸发红,因为发烧,又因为没脸了,自己醒来去抱他做什么?
于是她重新躺下,用盖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陛下不是盼着我死么?还喂我喝什么药?!”
“朕何时盼你死了?”萧歧去扯被子。
虽然她是该死了,但他不允许她就这么病死,强行将人从被褥里挖出来,抱在怀里喂药。
汤药苦得钻心,郁雅无力抵抗,最后尽数咽下去后皱眉头反驳道,“你就是盼着我死!你昨日就想掐死我了。”
瓷白小脸绯红,病得瘦了一圈,气鼓鼓地瞪着他。
“郁稚,朕有时候疼你进心坎,有时候又恨你入骨。”皇帝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李此时才来,瞧好透过内室半掩的轩窗,隐约瞧见了里头的两人。
郁稚连人带被子被皇帝抱在怀里,她挣扎着,“我浑身骨头疼,你这样抱是要我死。”
“御医说要发一发汗才能好。”
郁雅扭捏:“可我不要你抱!”
像是这样的对话,李檀前世也听过,君王怀抱、龙榻一侧都是她梦寐以求之处,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却不惜福。
“郁稚,朕给你台阶下,你也该识趣一些。”皇帝道。
“萧歧你污蔑我还叫我识趣?我说了我没有用砚台贵妃,你怎么说的?”郁雅十分记仇,“你说我没有资格辩解,即使是贵妃污蔑我,你也受着,你罚我,我也得受着,凭什么?!太欺负人了!”
“这事已经过去了。”萧歧淡淡道,“只容她这一回,下不为例。”
李檀在廊下隐隐处站着,她听得真真切切,皇帝他竟然知道自己污蔑了皇后,他隐忍不发,他、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或许皇帝记得前世?他知道那封告密信,他也知道郁后会背叛他杀他,他什么都知道!
如此一来才可怕,皇帝留着郁后性命。
不远处有宫人过来了,李檀转身离开。
郁稚没有力气挣扎,脑袋晕乎乎的,“我方才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哭得那样伤心?”
“唔,我梦见你身着铠甲,就是你凯旋回来那一日穿的一身金甲,梦见你浑身负伤,被长毛枪穿过心脏、”
郁雅说到此处,明显感觉皇帝身子僵了几分,他垂眸看过来,“然后呢?”
郁稚不敢说了,皇帝应该是忌讳这些的。
“臣妾记错了,不是心脏是肩膀,然后你打赢了那场仗、”
“你梦见朕死了是么?”萧歧问她。
郁雅赶紧摇了摇头。
“皇后醒来时哭得那样伤心,该是梦见朕死了吧?”萧歧问道。
郁雅微微颤抖,皇帝的声音虽然温和,可其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郁稚:“你原本可以活的,可是你本就受了伤,你身旁的一个将士背叛了你,你很器重他,没想到他叛国了,所以当他朝你挥刀时,你很震惊………………
男人此刻无声惊愕的神情,与梦中遭人背叛时一模一样。
皇帝忽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郁稚心离更慌了,她只是说自己的梦见,她不是诅咒他死。
“再然后呢?告诉朕。”
郁稚:“陛下这只是梦………………”
“朕知道,皇后继续说,朕想听。”男人似乎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了,他说话时唇边甚至泛起笑意。
“陛下从马上摔了下来,无力跪在沙场之上,然后被万箭穿心………………”
“那皇后呢?皇后在何处?"
“臣妾在宫里得到了陛下战死的消息,臣妾很伤心………………
“朕死了,皇后怎么会伤心呢?全天下都是你的了,再也没有人阻拦你。”
“陛下胡说!臣妾肯定也伤心,虽然陛下这段时日对臣妾不好,臣妾也不想陛下死!!”
萧歧打量着少女认真执拗的模样,忽得又笑了,“那梦里我们有孩子么?"
啊?
梦里他都死了,他还关心他们有没有孩子?郁和摇摇头,没有。梦里的她被大火吞噬,就在这座未央宫中。
听到此处,男人再度轻笑。
可惜是梦,若眼前之人是故人,若她也重生了,故人相见,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他看着眼前清纯的少女,轻轻抚上她的侧颜。
“朕不去边疆,朕也不会战死沙场,朕盼着皇后的病快些好起来。”
“诶?陛下要做什么?臣妾还病着!”郁稚惊恐看着皇帝上了凤榻。
若这副躯体藏的是郁后的魂,那该有多妙,就只是如此幻想,就叫男人心中热血翻涌!
“御医说皇后要好好发一发汗。”
“我、我、”
她病得软绵无力,任由他在榻上,这哪里是为她病着想,这完全就是辱她,皇帝太强势了,她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怎跟忽然喝了鹿血似的。
“臣妾还是喝药吧,”她真的怕他。
回眸瞧过去,身后的男人体魄强壮、胸膛宽阔、华贵的衣袍之下是浑身的蛮力。
“不、不要这样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