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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偎红

44

不知怎的,容津岸的心头疏朗起来。

其实秋闱案的后续处理着实棘手。留给他的时间只有短短几日,审案、翻案,在众多的线索中理清条理,终于在六皇子出关之前,把该做的都做了。

表面看当然是滴水不漏,但他藏了许多手。

在给六皇子做完那个“剜肉疗伤”后,柴先生潇洒得很,跟容津岸打个招呼说走就走。失去这个近乎神兵天降的巨大助力,面对三皇子六皇子两方虎视眈眈的势力,容津岸更像在刀尖上行走。

在六皇子面前。

譬如,他分明表露出对叶采薇的不屑和鄙夷,被她捅成重伤,却还是没有把她怎么样,一扔牢里几个时辰便罢,之后更是?她免受了牢狱之灾;

又譬如,他还花了不小的时日和精力,去给这次舞弊案中可能存在的冤狱尽数翻案??

“柴先生提点过本王,这次的病几乎深入膏肓,能保全已是万幸,日后更当多多行善,放叶氏一马,也算聊表本王的心意。”

雄风不在,失去了男人最重要的玩意,几日不见,六皇子瘦了好大一圈,纵使锦衣华服包围,也挡不住憔悴,嗓子是病态的尖?。

容津岸自然不能在六皇子面前表露半点他与柴先生的关系,替六皇子千恩万谢完柴先生的妙手回春,又连连附和了要多多行善。

然后,顺势提起了舞弊案中的冤情:

“被捕的大多是罪有?得的蠹虫,但被冤的考生中,不乏才高硕学之辈。这天下将来都是殿下您的天下,臣工栋梁也是殿下您手中的国之利器,如若因为要对付姜长铭而令天下学子寒心,实在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姜长铭是三皇子的本名,六皇子原本因为疾病和诸多琐事而心情郁郁,听到容津岸竟然不?君臣大仪对这位“准太子”直呼其名,那口闷气,眨眨眼就疏松了不少。

“这么说来,倒是多谢仲修,你为本王图谋全局了。”

舞弊案案件的初期审理完毕,所有已初步画押认罪的涉案人员都要押解上京,等候三司会审、嘉泰帝亲自定罪。六皇子来?天后却失踪数日,为了弥补失却的表现,此时自然积极,整装齐备,亲自带队?开?天。

至于曾茂祖之流三皇子的爪牙,也得到容津岸提供的证据。人是跟着权力走的,?天城中已经没有可以利用窥伺之人,自然也后脚?开。

中秋之前,应天恢复了往日的繁华?闹。

对于容津岸和叶采薇来说,一切似乎回到了这件案子案发前的状态,但一切又都不一样。

叶采薇酒品不好,稍稍多喝几杯便会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说荒唐话、做荒唐事,酒醒之后又什么都不记得,就跟没发生过似的,照样按照之前的际遇行事。

容津岸对她这个毛病熟悉得很,但明知如此,在她抱着自己撒?要他为她沐浴的时候,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也不懂自己这段时间究竟在做什么。

就连终归鹤这个小………………

他都花了大力气救出来了。

应天城的夜晚繁华却落寞,空寂的灯火,被马车蜿蜒的辙痕吞没。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晚时,一切会不一样??

客栈里,?室中,容津岸还保持着怀抱叶采薇的姿势,怀里的人却根本不安分,口齿不清地指挥着问鹂和见雁为她准备浴水。

?室不大,?腾腾的蒸汽氤氲在她巴掌大的?上,一双如?媚眼,?儿一般。

容津岸俊朗的面色平肃安稳,对叶采薇放肆的撒?卖乖不露半点不耐烦。问鹂和见雁将浴水备好,放下衣物,不需要交头接耳,心下了然,不多说什么,向容津岸施礼之后,齐齐?开。

两个婢女心知肚明,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关门声和脚步声消散,容津岸将叶采薇放在了檀香木制的衣架旁,高脚圆杌上。

他微微垂首,目光投在她还在嘟嘟囔囔的鲜艳红唇上,低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是谁?”

叶采薇裂开嘴笑,少女时才有的天真和执拗,?儿一样的眼眨了眨,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容津岸,容仲修,你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

水汽拂过他们的面容,两个人的眸子俱是黑漆漆的,却因此更加分明。

彼此的眼里倒映着对方的模样,沉默的回响,短暂的阒静。

片刻,容津岸抿了抿唇:

“还好你没有喊错人。”

拇指的指尖碰了碰她的唇角,?厚,给她带起??的痒。

叶采薇的绣鞋在半路上就被她自己给抖落了,当时容津岸一手抱着她,一手弯腰下去将两只鞋提好,回到客栈后还给了见雁。

眼下,叶采薇光着一双脚,生生地晃着,她被他的话逗笑了:

“我怎么会喊错人呢?能给我洗澡的,只有你容修哥哥呀?”

容津岸几不可察地提了一下唇角,站在氤氲的?气中,磕着眼睨她。

目光似幽远的寂夜。

感受着他的凝视,叶采薇仰头:“哥哥要看着我除衫呢,还是哥哥亲自动手?”

直白得很,好像在邀请他品茗赋诗。

一路颠簸纠缠,她?头的青?早已蓬乱。

她是天生丽质的美人,睇眄流光,赛雪欺霜,无论周遭如何,总能?人一眼被她的美貌惊艳。

偏偏她骄矜着才女的劲头,要以才出众,以能服人,从不把美貌当回事,无论是在东流还是这次出来,纵使富得流油腰缠万贯,在外的穿着打扮上总是低调得很。简单随意的堕马髻,簪几朵料器海棠花,天青色云樱耳?小巧别致,除了项上??的白玉?珞圈,再无别的装饰。

被热腾腾的水雾熏染,混合酒后甜甜的香,别样的娇媚袅娜。

容津岸不回答她的那个问题,伸手,长指捻下那几朵早已摇摇欲坠的海棠花,粉嫩嫩的,放在鼻尖嗅闻,颇有脂粉堆里打滚之人那股轻佻风流,黑漆漆的眼一瞬不瞬睨着她,惹来叶采薇的轻嗤:

“哥哥喝醉了??闻什么?料器花怎么会有香味?”

“你,你也没有香味,”轻佻的滋味不减,容津岸顺手将料器花握于掌中,长指收拢,凸起指节,用硬骨轻轻摩挲她的鬓角:

“今天喝了多少,你自己有数??”

“呸!”叶采薇不屑地躲开了他的指节,一口啐过来。

“不就是嫌弃我身上有酒味?明明??还抱那么紧?是不是最喜欢玩失忆的那一套,答应我的话又要装作没说过了,我都没嫌弃你!”

她的柔荑搭上自己外衫的衣带,轻轻拉开。

叶采薇的脾气并不好,她也懒得为自己辩驳修饰。毕竟是被叶渚亭捧在手心里宠大的独女,又难得才华和相貌都是一顶一的,恃才傲物,娇纵洒脱,也就是从前为了追求容津岸而委屈了自己不少,眼下被酒意一笼,全然泄露本色。

说翻?就翻?,分明是炸毛的小老虎。

“失忆?我故意装什么了?”容津岸顺手将海棠扔在一旁。

叶采薇一面歪头摘耳?,一面叨叨咕咕,谁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俏生生的一张?,比那淡粉色的海棠花,不知娇艳了多少倍:“哼,出尔反尔的伪君子,也就是我叶采薇鬼迷心窍,回回都相信你的鬼话!”

容津岸就站在她的身前,抬手,五指插入她愈发蓬乱的青丝,指腹摩挲,她的脸被烈酒和雨水的热意熏蒸得滚烫,头皮却是冰凉的。

他当然是在明知故问,她所谓“他答应了她很多次,一次都没有兑现过”,也并非他一人的过错。

当年他们不?礼法初尝情,事风月旖旎,食髓知味,难舍难分,她又是那样大胆到放肆,主动研究、主动提出了许多想法,其中便有这共,浴一事,似鸳鸯交,颈缠,绵非常,十分向往。情到浓时,理智早已被彻底抛却,他也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但两人每一次做这种事都是算好时间偷偷摸

摸,要注意避人耳目,也时常来不及善后,在温室这种地方,动静太大,可不敢真正成行。

后来他们成婚,所有的事都变得名正言顺了起来,但彼时的叶采薇早已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不断消沉,活着如行尸走肉,连他们婚礼的洞房花烛夜都麻木入眠,何来从前的风月旖旎?

容津岸这样想着的时候,叶采薇摘下了项圈,又躲开他的腕子,毫不留情退离他的大手。外衫已经彻底抖落,一层薄薄的内衫将她包裹,曲线玲珑,半遮面的媚态最为致命,她以指当梳,准备重新挽发,银质的发卡咬在齿间,一手扶住发髻,一手卷挽青丝,锁骨肩下的风光也因此汹涌晃荡。

只这样看,反而看不出她醉意醺然。

小老虎是在生气还是借机拿乔?

但容津岸分顾不得,只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哑,他问她:

“叶采薇,你知道自己今年几岁了吗?”

这温室里水汽弥漫,是湿湿热热的地方,他竟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

叶采薇?把青丝挽好,幽幽媚媚地睃过来,分明是气恼:

“我没有喝醉!我清醒得很!”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容津岸的嗓子好像湿润了一些,他又重复一遍,不知道究竟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必须要回答我的问题。”

“嘉泰二十五年二月生,你还记得吗?今日是嘉泰四十九年八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