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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这夜,圣驾去了景平宫。

景和公主年岁小,起初到景平宫哭闹了一两日,慢慢才安稳下来。姜嫔照顾着景和公主也算尽心,深更半夜听见哭闹必是要亲力亲为,亲自去哄。

月夜朦胧,乳母将熟睡的景和公主抱去了偏殿,伺候的宫人垂低着头,捧着茶水奉到案上。

姜嫔翻过两页后宫的账册,拿到男人面前,“嫔妾已经核对好了这月的账册,请皇上过目。”

她合唇,瞄了眼男人的脸色,继续说,“这月,贵人与张贵人养病,用的药极好,用度难免多些。开了春,六宫裁制新衣,小公主身量长得快,故而多裁了些衣裳。”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翻一页对账,淡声,“这些朕都知道,不过是些衣裳首饰的用度,不必细究。”

姜嫔垂眸,轻轻应了声“是。”

李怀修眼眸扫过记下的账目,视线在重元宫停留一瞬,不动声色地,掠了过去。待看完,姜嫔俯下身子,捧着六宫的对账,交给宫人收拢妥当。

宫灯的剪影映着男人的侧脸,李怀修转着扳指,眼底深深,帝王自成的威仪气度,令人不禁心生畏惧。

“皇后身子不适,自顾不暇,下月城门施粥,由你代皇后前去监管。

姜嫔一怔,神情错愕,她知晓皇上不知何时,已经对皇后不满,便将协理六宫之权交于她手,也算是制衡皇后,只是她没想到,城门施粥,乃是天家恩赐,皇上竟然要将皇后的监管之责交托她手。

她跪下身,神色似有惶恐,“皇上旨意,嫔妾不敢不尊。”

李怀修垂下眼睫,看向跪身的姜嫔,“你侍奉朕已久,虽无子嗣,却也克娴温良,你父为国奔走,劳苦功高,深得朕心。明日朕便着礼部拟旨,册封你四妃之位。”

姜嫔心口砰跳,蓦地抬头,她如何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到四妃之位。她目光怔怔,恍然失神,竟有一瞬间的痴望,直到对上男人深沉淡薄的眼光,瞬时清醒,她心底苦笑,却要恭敬地跪身谢恩,“嫔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待她,素来只是权衡,她母家有了倚仗,膝下养着景和公主,是最合适天子用作在六宫的掌中刀。

姜嫔闭了闭眼,她聪明,深谙此道,也知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翌日,御前下旨,册封姜嫔为贤妃,宫哗然。

姜嫔骤然升了位份,六宫便忘了,皇上曾经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宓贵人乘上銮?之事。

宓贵人与张贵人留在各自宫中修养,今儿坤宁宫问安,众人自然将注意都转到了贤妃身上。皇上御极以来,除却丽妃娘娘,后宫还不曾有人做过妃位。

见贤妃进殿,王采女最先起身,“嫔妾恭喜贤妃娘娘。”

坐在下首的徐答应甚是不屑,心底嗤了声,她入宫时,贤妃还是贵人份,一无子嗣,二又无好的容貌,不过是凭借侍奉皇上久了,得皇上几分怜惜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徐答应自信自己受皇上冷待,不过是因柳常在陷害自己,才让皇上一时不喜,待日子久了,凭自己这副好嗓子,也要胜出六宫嫔妃一大截,她样貌不俗,家世虽比不过杨贵嫔,也是正儿八经的世族,倘若再怀了身子,还怕比不过什么都没有的

贤妃吗?

往日的姜嫔摇身一变坐到了四位子,六宫嫔妃神色都有些难堪,随着王采女的动作,僵硬地起身,恭贺贤妃娘娘。

贤妃眼眸不紧不慢地扫过二人,面容端雅,仿似并不在意,落下座,抬手让下位的嫔妃起身,“本宫蒙受圣恩,日后还望六宫姐妹谨遵皇后娘娘教导,和睦相处,尽心侍奉皇上,为皇室开枝散叶。”

寝殿内,皇后不紧不慢地戴上护甲,扫一眼福窗外的日光,“请安的嫔妃,都到了么?”

文竹捧来干净的帕子,为皇后净手,只说了一句,“贤妃娘娘是最后进的殿。”

“贤妃………………”皇后眯了眯眸子,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了口气,“做的不够干净!”

文竹扑通跪下身,慌忙认罪:“奴婢蠢笨,请娘娘责罚!”

那日,张贵人险些跌下台阶,是因有人,敲碎了一块石阶,张贵人有孕畏风,披着的披风护住肚子,难免曳地,手脚做得这般干净,除了那位,谁又能发现。

皇后本意也并非如此,但她暗中敲打过陈太医,张贵人腹中怀着的,极有可能是一个皇子,张贵人软硬不吃,又与贵人实在交好,不得不叫她防备。

却也因此,让她在皇上那儿,再次失了信任。

可她是皇后,想有个嫡子有什么错?

妆镜中,女子妆发华贵雍容,眼底却越来越冷,蓦地挥手,妆台一匣琳琅满目的凤簪珠钗骤然被打翻在地。

姜嫔册封四妃之位,协理六宫事宜,也就意味着,这后宫,姜嫔名正言顺地与皇后分了权,六宫揣测不到皇上的意思,嫉妒姜嫔竞轻易得了圣心封到妃位,不过一宫不容二主,姜嫔协理六宫,利益波及最大的还不是皇后娘娘。

明裳修养这一月,后宫全然不复她出进宫时的情形,六宫权利争斗制衡,与前朝息息相关,她倒是觉得懒在顺湘苑修养,躲过这些纷争是件好事。

虽因病没再侍寝,御前的赏赐却是如流水不断,皇上不忙着朝政时也会得空到永和宫,因而,六宫没人敢看清了宓贵人,内务府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不敢怠慢了。

昨儿内务府送来了一套新的瓷具,明裳正叮嘱月香将那琉璃缠金的宝相花瓷瓶插//上新鲜的百合,辛柳一脸凝重地从殿外进来,神色复杂,明裳这时才得知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丽妃殁了。

重元宫

孟静瑶托着素净的水仙青绣宫裙,跌跌撞撞地跑进内殿,泪水簌簌地划过双颊,哭花了整饰过的妆容。片刻前,她正在坤宁宫问安,皇上已许久不去她宫中,姐姐近日一直催促她早些怀上皇嗣,可是她什么法子都用过了,皇上不喜她,她做

得多了,更会惹皇上厌烦。这些日子姐姐没要见她一回,便要提上几句,孟静瑶心生烦躁,直接推脱了,躲过丽妃的问话,不想......不想姐姐病得竟如此之重。

分明昨日,姐姐还要自己到重元宫问话,难道......昨日姐姐就已知道自己的身子要不成了!

孟静瑶不敢去细想心中的那个猜测,她扶着怜青的手,面前只隔一道珠帘,耳边影影绰绰听到宫人呜咽的哭声,神色竟有些恍惚。其实,她与丽妃的情分并不深,不知为何,丽妃虽位居后宫妃位,父亲却鲜少与丽妃的父亲来往,两家同属孟

氏,父亲却对丽妃只有敬重,从不想过攀交。孟静瑶以前在家中并不受重视,因而父亲从未与她说明过缘由,这些不过是她敏锐的直觉。

她原以为,六宫只有丽妃一人在妃位,皇上待丽妃虽不如皇后敬重,至少是有潜邸情分,直到丽妃病得越来越重,皇上从未到重元宫看过一眼,她才隐隐察觉出了异样。

但孟静瑶也只是猜测,她几番想问出口,又几番将这些话咽回了肚子,或许在宫里,就该如此,不听不问,不想不言。

丽妃病逝,圣上传旨,后事由皇后主持,贤妃协理,自始至终,皇上从未露过一面,冷情如斯。

丽妃离世后,孟常在也大病了一场,闭门不出。

暮春时节,盛夏将至,丽妃的死,也随着御花园娇娇艳艳绽放的鲜花被人淡忘。入了这深宫的女子,装点着这后宫的精致,可时日已久,到最终不过一具过眼云烟的红颜枯骨。

......

一大清早,前朝就有关已故丽妃谥号,吵得不休。

可算是挨到下朝,全福海抹了把后颈的冷汗,随着圣驾回了乾坤宫。

前朝有关丽妃娘娘的后谥不过分成两派,当年皇上亲征,丽妃娘娘对皇上的助力可是都叫外人看在眼里,不知情的人念及丽妃娘娘义不辞难,感天动地,定要加封丽妃娘娘为皇贵妃葬入皇陵,也免寒了那些曾经追随皇上出生入死忠臣之心,但

知情之人,譬如全福海,清明着丽妃娘娘动的心思,孟家做了两方手段,丽妃娘娘何曾没动摇过,若非无意中知晓了皇上有胜算的把握,怎会倾尽嫁妆,为搏一个前程荣华,皇上能允丽妃娘娘坐到位,已是恩赐。

然,全福海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皇上面上不耐烦听那些的大臣唾沫横飞,吵得面红耳赤,可对丽妃加封皇贵妃,也并未斥责不满。

不论如何,这些事都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操心。

御膳房呈了午膳,全福海进去传话,御案的折子已经批了大半,李怀修执朱笔的手腕搭着御案,另一手压了压眉心,今日呈上的奏疏,有十封都是为丽妃请封,要安抚旧臣,何故抓着他后宫的事不放。

李怀修嘴角讥讽,心中清明其中的缘由。

他撂了朱笔,“宓贵人近日身子如何?”

在全福海心里,后宫主子们的事没人能比得上宓贵人重要,宓贵人养伤期间,他可是让顺湘苑的奴才一日三禀,生怕皇上问起,他心里没底儿答不出来。

巧了,晌午顺湘苑刚来了人传话,贵人今儿伤好得利索,已经能跳霓裳羽衣舞了。

全福海如实答了话。

李怀修听到最后一句,唇线扬了扬,这女子小心思忒多,丽妃丧仪礼过,她身子就好得利利索索,还故意告诉他能跳霓裳羽衣舞,摆明了试探他的意思。

李怀修倒是不介怀这女子对他要弄出的那些心思,明目张胆,却是无伤大雅,无非是为了引他的兴趣。

眼见日头越来越高,全福海正犹豫要不要提醒皇上暖阁已经布好了午膳,就见皇上起了身,“吩咐御膳房把午膳送去永和宫。”

顺湘苑的宓贵人身子一好,圣驾就去了顺湘苑,甚至皇上竟还命人将御前未看完的折子送了过去,整整一个后午,圣驾都留在永和宫。

明裳也不想自己病一好,就这般惹眼,只是那位的心思她哪说得动,更何况,六宫嫔妃都想要皇上的宠爱,还从未有嫔妃,主动将这圣宠往出推的。

日暮时分,顺湘苑的宫人规规矩矩地候在廊下,守门的小太监晒着昏昏日头,耷拉着脑袋,不时打个瞌睡。

内殿里,重重叠叠的帷幔映出女子好柔美的身形,明裳朦胧地睁开眼,翻身时,腰间的酸痛终于让她记起歇响前发生了什么。

枕边无人,明裳缓了会儿,半坐起身,胸前乌黑的青丝垂落,她顺着发缕向下看到胸口,脸蛋蓦地生出薄红,她一手找住对襟,另一手的指尖去挑帷幔,露出半张小脸,向外唤了一声,“辛柳,圣驾可是回乾坤宫了?”

没人回应她,明裳眼珠狐疑,以为辛柳是见她睡着,去了外间,便拉开帷幔,坐起了身,想到什么,又觉得生气,鼓着小嘴嘟嘟咕咕抱怨,“什么嘛,总是这样,系了腰带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