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娘皱眉:“大人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
赵太守握着她的手:“贵人们见多识广,必能体谅我们,何况,我也不想委屈了你。”
宛娘叹息一声。
连翘思忖道:“既然夫人同吴永之前是夫妇,那吴永为何要害你,让你也吃了这桃?”
“仙人是说我这胳膊?宛娘指了指自己那只已经变成桃枝的手臂,却摇头,“这桃并非是吴永给我的,而是事发之后我自己吃的,因为那些人追上门来要讨个说法,我实属无奈,只好自己也吃了这桃,以示清白。”
原来还是个坚韧不屈的娘子。
在场的人纷纷敬佩起来,难怪连太守都为她折了腰。
“不过。”宛娘又道,“吴郎并非大家口中所说的大奸大恶之人,我们只是寻常人家,他原在医馆当学徒,后来听说贩卖瓜果来钱快,便辞了学徒做起这行来。说是贩卖,也不过从中转一道手而已,这桃最初的来历,他自己恐怕都不甚清楚,又何
谈故意害人?”
“这么说,你觉得此事与吴永无关?”
宛娘惆怅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前并非这样的人,他虽然爱耍小聪明,有时以次充好,但这种大奸大恶之事他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那吴永是从哪里进的货,你也不知了?”
宛娘摇头:“平日里他外出做买卖,我在家做绣活贴补家用,着实不知他同哪些人交往。”
连翘便不再问了,这么说,这吴永也不过是一个倒霉的贩子罢了!
还是要找出这怪桃的出处才可能找到破解之法。
然而就在此时,宛娘袖中的桃枝突然?狂生长起来,只见那原本只有一臂长的桃枝迅速生长蔓延,牵着她的左手抬了起来,再然后,她右手也开始蠢蠢欲动,冒出芽,眉心的花钿更是迅速一朵一朵冒出来。
赵太守当即大叫起来:“快去叫韩方士!快啊,还有那药呢,给夫人服下。”
霎时,花厅里乱做一团,下人们手忙脚乱,花枝疯狂抖动,宛娘的身体也开始若隐若现,时而像树,时而又像人,只有那张脸若隐若现,面容被扭曲,似乎极为痛苦。
“宛娘!”赵太守目眦欲裂,抱住她的身躯,不停地拍打那些疯狂的花枝,“韩方士呢,怎么还没到?”
此时,陆无咎眉心一凝,向宛娘眉心注入一道灵力,那疯狂生长的花枝才终于慢了一点。
连翘也抬手加入一道,那花枝又慢了一点,但宛娘已经颇具树形了,脚底下似乎也有根须冒出来,一旦根须扎下去,恐怕便回天乏力了。
赵太守急得满头是汗,就在此时,千呼万唤的韩方士终于来了!
只见他鹤发鸡皮,看起来大约已到花甲之年,动作却不慢,迅速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灌入宛娘口中。
然后那疯狂生长的花枝便突然停了下来,等一碗药喝完,那花枝慢慢回缩,宛娘又恢复了人状,不过这次除了她的左手,整个左半身都基本变成了树枝,左半边脸则被绽放的桃花覆盖,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怖。
赵太守摸着她脸上的桃花,眼眶发红:“怎么褪到这种程度就停了,这脸,这手......刚刚分明不是这样的!”
韩方士面色凝重道:“我早同太守说过,距夫人发病至今已经快两月了,能维持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不幸之万幸,等下次再发作,便是连这药恐怕也抑制不了了。”
宛娘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她咳嗽几声,轻声对韩方士道了谢,然后劝慰赵太守:“不必强求,听天由命便是。”
反而是赵太守涕泗横流,最不能接受,转而扑通一声跪在了陆无咎面前,求他一定要解开这怪桃之毒。
直到陆无咎答应下来,赵太守才终于肯起身。
亲眼目睹了赵夫人发病之后,几个人都心有余悸,去往安排好的厢房之后,他们纷纷喝起抓的药来。
但这药不光得内服,还得外敷,要擦到叶子上才能抑制生长,并且每隔三个时辰就要擦一次。
无双和连翘互相帮着,勉勉强强擦完了。
周见南就惨了,他的桃枝长在屁股后,压根看不着,只能叫了一个府里的小厮撅着屁股让人帮忙擦药。
连翘一边偷笑,一边庆幸,幸好她身上的桃枝位置没那么尴尬。
不过,这药也只是延缓生长速度,桃枝仍然在长,短短一天已经长了一根手指长,抽了三片嫩芽了,掐指一算,恐怕到明天更麻烦。
果然,次日一早,一排四间的厢房,有三间传出了爆鸣。
尖叫声此起彼伏,好似遭受了什么人间大劫。
周见南身后的桃枝已经长到了一掌有余,活像一根尾巴,将衣服都顶了起来。不得已,他只能将衣服掏了一个洞,把桃枝拽了出来,这才没那么怪异。更可怕的是,除了身后,他心口也冒出了一根手指长的嫩芽。
周见南简直欲哭无泪,这桃枝可真会挑啊,哪里难堪便长在哪里!
无双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双手上的桃枝已经比露出的手还长了,干什么都不方便,除此以外,她的头上也像连翘一样冒出了新芽。
连翘倒是比他们好些,暂时没从自己身上发现新长出的芽,头上的桃枝长了两指长,冒出了十片新叶,虽然滑稽了点,但起码不妨碍起居。
不过,头顶上的桃枝实在太高了,虽无双现在双手不能用,周见南更是自顾不暇,逼不得已,连翘只好顶着一根嫩绿的桃枝去找隔壁的陆无咎帮她擦药。
陆无咎似乎从昨日起心情便不大好,连翘敲了三遍门,他才爱答不理地打开,语气冷淡:“有事?”
连翘已经很久没听见过他这么纯粹的冷淡语调了,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她晃了晃头上的桃枝,假装若无其事:“我够不着,你能不能帮我擦一擦药?”
陆无咎瞥了一眼那刚好伸到他鼻尖的新叶子,微微侧开:“这个时候,知道找我了?”
连翘觉得他很奇怪,要不是没人能用了,她才不找他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帮算了!”连翘把头一扭就要走。
身后忽然冷冷传来一个声音:“我不帮,你就要去找姜劭?”
连翘纳闷了:“和美劭有什么关系,这府里这么多人,我想找谁就找谁!”
她原以为吵了一架后陆无咎会更生气,没想到他脸色稍霁,反倒开口道:“进来吧。”
怎么脾气又变好啦?连翘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擦药间隔的三个时辰快到了,她一时还真不知道找谁,于是还是不大高兴地挪了进来。
坐下时,她没注意到旁边的鹤形灯,头顶上的叶子被火苗灼了一下,疼得她哼哼唧唧,这时,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她迅速抬头指着陆无咎道:“好啊,你是不是嘲笑我了?”
陆无咎微微勾唇:“蠢得要死。”
连翘捂着脑袋没好气道:“你就会说风凉话,等哪天你像我一样就不乱说了。”
陆无咎拧开了药瓶,用指腹抹了一点药水:“擦哪儿?”
连翘乖乖坐好:“叶子,要一片一片全部擦满才能阻止它疯长。”
陆无咎嗯了一声,左手捏住叶子边缘,右手用指腹缓缓抹匀。
只是当他握住叶片的时候,那嫩绿的叶子明显抖了一抖。
陆无咎停下:“你抖什么?”
连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感觉很奇怪。
有一种陌生的触感,明明是摸叶子,却好像有人在摸她一样。
她含糊道:“有点痒,你轻点捏我,呸,捏我的叶子!”
“麻烦。”
陆无咎有些不耐烦,动作却很轻,慢条斯理地捋起叶片来。
只是每碰一下,那叶子便抖一下。
擦完一片时,叶心莫名有些泛红,他一低头,看见两只小巧的耳尖也有一点红。
连翘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天呐,为什么浑身上下会又痒又麻,明明昨天晏无双给她擦药的时候没有这么明显啊。
终于等到十片叶子擦完时,她哆嗦了一下,拔腿就要跑。
陆无咎却按住她的肩:“你走什么?”
连翘顶着红扑扑的脸凶巴巴地道:“擦完了,我不走干什么?”
陆无咎却顿了顿:“你确定?”
连翘疑惑:“还有什么?”
陆无咎缓缓垂眸,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鼓起的衣裙:“你不是长了两根桃枝?”
连翘大惊,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屁股后竟然和周见南一样也冒出了一根桃枝??
短短的,大约指节大小,新芽把她的裙子都顶起了一小块。
完了!
??原来刚才的痒不止是因为陆无咎给她擦叶子,她屁股也发芽了!
昨日她还嘲笑周见南要撅着屁股让别人擦药,今天撅着屁股丢人的就变成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