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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对潇潇

那时候,他要将她带去京城,以为胜券在握,踌躇满怀。那男人却失了理智,不管不顾追赶,发誓要把人夺回。

那年他和李潇,也是在雨夜道路,静静互相打量。

他三年前的视线冷冷扫出车窗,对上雨里,那双漆黑沉默的眼睛。

后来的结果,是他输了。

李潇将人带走。

他本来觉得什么事都在掌控之中,那年雨夜,他是故意放他们走,因为他有后手,将来必有痛击。

可他没有想过,这一放手会让他彻底失去,一痛此生。

时间停得缓慢,雨好似整整下了三年。

那辆车副驾窗开了,雨水一秒吹进去。副驾是个穿制服的年轻男人,眯着眼以手搭棚,笑着打招呼:“哟,郑检,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了,您往哪边去啊?”

替郑容微开车的,是唐勤。

这种场面,郑容微真开口就是掉价,副驾的算什么东西,也敢提他名字。

郑容微坐在后排,眼睛都没动,冷冷看着前方。

唐勤冷笑说:“知道这辆车姓郑,还不滚下来。”

新华门找共就那么大,警务早就报备,这时候有车要进,门槛是拿开的。

隔着雨帘,对方并不气,继续笑嘻嘻:“不成啊,郑检。实在是有急事,等不得。”

他的声音不大,雨里倒是字字都清晰。

郑容微双手交叠,坐在后排,眉眼凝然望出去。

隔着模糊起雾的车后窗,他看不清对面男人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低眸,似乎在做什么东西,不声不响,极为专注的模样。

那是时隔三年,他第一次见到他。

不再是隔着屏幕,看他在屏幕另一端由数据组建的容颜,听机器传来的电流音。

而是真真正正,见到活着的人。

他从没有想过他还能活。

深远海项目迟迟推进不了,就是因为技术手段是受限的,太少人真的去过深远海了。即便去了,大都命丧海中央。

活着回来,还带着测算成功的数据回来的,他是第一个。

郑容微有瞬间,看着男人朦胧氤氲的容颜,唇色微白,手指不自觉颤抖起来。

唐勤冷声:“进新华门谁没有急事,实在等不及,不如请李先生开门下来,自个儿走进去。”

副驾说:“唉,这怎么说道?咱们李先生有腿疾,平时在研所都不大叫走动。”他看了眼天,“这风大雨大的,淋雨冻着了怎么说,担不起这罪啊。”

唐勤瞧不得他得意样:“那就老老实实待在研所,别出来乱走,免得挡了道,还得别人受累。”

他话里半分不客气。

李潇一直没说话。

副驾说:“这话我听得,上面能听得吗?项目专组催得急,推进计划近在眼前了。郑检倒是腿脚康健,身体硬朗,要不发发善心,让让我们,您也自个儿走进去?”

唐勤在郑家十余年,哪里见过这种人:“你是要和郑家过不去吗?”

副驾模样委屈:“真没这意思,就这么寸,和郑检狭路相逢碰上了,往后退少不得耽搁时间,郑检您真别为难我们。”

唐勤咬牙:“你早先退,现在可就都进去了!”

副驾那男人笑了,也不管雨吹在身上。手伸出车窗,敲了敲门上贴着的标。

那是研所的特标,公务车全部由队里统一管制,上面还贴着中队的名字,以及警务电话。

“郑检,真不是我们不让,国家项目等在您后面,这真没听说过。您也知道咱这辆车贴的研所的标,门里专组都等呢。争分夺秒,咱也得抢时间啊。”

郑容微紧紧咬住唇,唇色泛白。

隔着雨帘,那辆车里的男人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好像并不关心,也不在乎外面发生了事,那些好像都无关紧要,他不放在心上。

郑容微忽然就想起那年长安街,他们在高楼食饭,他看见的那张脸。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用什么言语行为刺激。那张脸始终安静,沉默。

眼瞳漆黑深沉,无话可说。

他最后甚至叫住李潇,羞辱到那种程度。

李潇却只笑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他后来也想过,扪心自问,四九城这么多年,换做是他,能比他更不形于色吗?

唐勤还欲说什么。

郑微有瞬竟觉得很累,低声道:“退吧。”

唐勤惊叫:“郑先生......”

“退!”郑容微从喉咙里挤出这最后一句,整个身体绷紧前倾,声线喑哑,用力到颤抖,“让他们走。

窗外大雨冲刷,雨刮器迅疾扫动,唐勤咬牙,狠狠一拍方向盘。他打偏方向,将车驶离新华门前。

退后的一瞬间,那辆公务车压线上前,车标险险擦过黑色公务车前脸。

雨水里,静成一片。

郑容微阖眼,雨噼里啪啦敲打着,他学着李潇的样子,忽然没来由笑了声。

再睁眼,望着窗外后退景色,他失了语言。

小万关好副驾车窗,往后望了一眼,后排男人坐在窗边,垂睫编着手里的东西,自始至终未开口。

小万挺好奇:“李先生,您这是在编什么呐?”

看着像是草编的蜻蜓,还是蚱蜢?反正他也不认得,不确定。

李潇轻声一笑,唇角弧度微弯:“我夫人让我编的。”

“哦哦,嫂夫人啊。”小万想起年夜,看见的漂亮女生,“嫂夫人可真有趣,她在家呢吧?"

男人摇摇头:“回老家了。”

“哪儿?”

“南京。

小万啊了声:“什么时候回来啊?您不去找她?”

李潇觉得挺好笑,手上动作未停:“找啊。她让我替她编蜻蜓,一天编一个,编满十个就见我。”

小万噗嗤一笑,原来李工看着温和疏离,在家还惧内哦?

小万探头打量:“您现在编几个了?”

“五个。”语气惋惜,不大高兴。

小万险些笑死,真的哈哈笑出声,惹得旁边司机都禁不住咧嘴:“您别急,还有几天就能见了。”

李潇没在意,弯唇不语。

片刻后,他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了眼车窗天幕,银色晦暗的雨线斜斜交织。

这座城市,白日浮华,遮天蔽日锦绣。它庄严肃穆,一场雨能换新天,能洗刷一切不堪入目往事。

他曾经在这里跌倒过,迷失过。

曾经在长安街清晨,看旗帜升起,牵过她细软的指尖,留下和她的照片。也在大雨笼罩的天幕,生命垂危,在医院里,恍然看不清前路。

他失去过很多,也得到教训。

他抚摸雨水模糊的玻璃,心里轻轻叹息澎湃。他问小万:“你去过广西吗?”

小万说:“没啊,那地方不是山多吗?看攻略说很好玩,我准备放假带家里老人去玩。”

他笑:“是,山多。”

重山那么多。

所以从广西十万大山,到如今新华门前。

这一条路,他才摸爬滚打,走了整整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