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过了很久,凌晨三点,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陈蝉衣在心里小声骂他:“坏人!”
最后扁扁嘴,揪紧被子睡去。
原本这趟行程,还会延续一段时间,结果没两天,去古东瀑布那次,许珈毓突然肚子疼。
那时候两个人刚从瀑布出来,陈蝉衣还以为她生理期,干脆陪她回酒店休息。
后来觉得不对,她生理期向来特别准时,而且也没有生理痛,怎么这次居然这么糟糕。
陈蝉衣从前跟着舒老爷子,学过望闻问切,其实中医方面很擅长。她捏着许珈毓手腕,替她切脉。
十几秒后脸色就变了。
她哪里是生理期,应该是怀孕了,看她表情,好像自己还不知道呢!
于是好好的行程,顿时手忙脚乱,陈蝉衣送她去医院检查,回来再照顾孕妇休息。
许珈毓老公也听说这件事。
情况就是差点气死了,江泊雪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老婆怀孕了都不知道,还敢到处乱跑。
他说明早就到,说完就憋着怒火挂断了电话。
许珈毓起初焦虑得要死,后来就无所谓了。
陈蝉衣战战兢兢看她:“你,你不怕他过来砍人啊?”她怎么那么淡定啊?
许珈毓摸摸肚子躺床上,很自然说:“随便呗。”
"?"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样都是徒劳。我焦虑有用吗?这不影响心情吗?”许珈毓很认真坐起身,“呐,再教你个真理,没事少焦虑,能有多严重啊?有本事就弄死你,不然你就随便破罐子破摔。”
“我倒是建议啊,实在不行你回去就跟前夫哥把证领了,怎么着,陈家还能逼你离婚啊?重婚犯法的,郑家碍于脸面肯定也不会娶一个......”
陈蝉衣赶紧捂住她嘴:“你的建议很好,你别说了。
许珈毓呜呜两声。
第二天的清晨,陈蝉衣在酒店楼道等来江泊雪。
那是和郑容微有些像,却又毫不相同的男人。他穿一身笔挺西装,看起来刚从某个宴会上赶回,礼服还没来得及换,就匆匆登上回国的飞机。
不算明亮的走廊,他领口驳头处的皇后杓兰纹徽,幽暗散着金属的光。
“她呢。”冷沉的语气。
陈蝉衣温声说:“在里面睡着。
江泊雪正要进去,陈蝉衣想想还是叫住他:“不过请你不要吓到她,孕妇需要休息。”
男人脚步微顿,点点头:“麻烦你了。我让人给你重新安排了房间,一会儿叫人把你的东西送过去。”
他语调缓和下来。
陈蝉衣点头:“好的。”
他身后的助理走出来,陈蝉衣跟着下了楼层。
他的人动作很快。
等住进新地方,空间变成一个人,难免显得空荡。
陈蝉衣在床沿坐了会儿。
那是桂林的早上,将近七点,这座城市刚刚苏醒,晨光朦胧透进来。
她盯着浮动的窗帘片刻,突然起身,跑下了楼。
外面凉爽的空气一瞬间涌入鼻腔。
好像确实像许珈毓说的那样,生活远没有她想象中严重。
陈蝉衣没有打车,自己沿着林荫道走,偶尔走累了坐公交,公车晃晃悠悠载着她往前行。
她对桂林这座城市并不熟悉,可不妨碍她体会一座城市的美好。
她看见路上老奶奶遛狗,公车驶过桥,下面漓江碧绿的水缓缓流淌。
她坐累了,也会下车走走。
路边有卖早点,桂林物价并不高,比润州还低些,可是这里生活的每个人都很高兴。
桂林话她有些听不懂,她讲普通话,也带点苏南口音,脆生生的。姑娘长得很漂亮,讨人喜欢,她那天穿了身白色吊带裙,像桂林春天开满整座城市的苦楝树。
她走走停停,后来走到正阳步行街。
里面烟火气很足,行人络绎不绝。
陈蝉衣买了杯粥捧着喝,最后自己也不知道从哪个出口出去,等再走到步行街外,已经是一条极宽阔的马路。
两边香樟繁茂,遮天蔽日。
她抬眸,看见不远处耸立的指示牌上写着:滨江大道。
她那一瞬间,想起润州的江滨路,想起那条路她走过无数次。
是和李潇。
只是润州的城市长满梧桐,而这里的滨江路香樟阴翳,是相似,却又不一样的风景。
她在喧哗吵闹的人声中,有些难过地走下江堤。
那里有个缺口,往下是江边窄路,有老年人坐在那里垂钓,还有些人在游泳。
清晨时刻,日头薄薄洒在江面,就像曾经长江以南的渡口。
她抿抿唇,摸出手机拨通电话。
那
头很快接通。
只是他仍不讲话。
陈蝉衣看着江面,蹲下来变成很小一团,她看水里游泳的人打水花,轻声说:“你猜我在哪。”
他沉默。
“我在桂林,今天走到正阳步行街吃早饭,后面迷路了,我自己转出来了。出来就发现,桂林也有一条滨江路,旁边也是江水,好漂亮,这里的江水绿绿的,和我们那里不一样。”
他一直不言语。
她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可陈蝉衣红着眼眶继续:“这边还有香樟树,原来香樟树也有小果子,这里真好,很热闹,我很喜欢这里......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捏紧手机的指尖发抖,他知道。
“因为这里是你家。”
他的祖籍在广西桂林,漓江边上。陈蝉衣咬着唇,难得情绪失控了。
这么多天和他冷着,他不愿意讲话,她也很难过的。
但是她很了解李潇。
今天她不打这个电话,他一辈子不会打过来。
陈蝉衣潸然说:“我走过滨江路,我想你从前是不是也一样走过?我看过的香樟,香樟上爬满的小藤蔓,你也见过吗,你是不是曾经也那样喜欢?”
“我今天,还,还去了正阳步行街,那里好多小店,好多好吃的小店,我每一家门口都站过都看过。我在想,阿潇以前吃过哪一家呢,最喜欢哪一家呢?你都从来没有说过。”
就这么絮絮叨叨说到最后,她终于崩溃出声:“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啊,为什么不能亲亲抱抱了,我还能再见你吗………………”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眼前蓦然出现一道黑色身影。
她纤细的手腕被紧紧捏住,因为太用力,他抿着唇手腕发抖。
陈蝉衣抬眸,有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
有漆黑的眼瞳,锋利如剑的眉眼,他有空淡漓江水一样的神情,有苍白的嘴唇。
和做梦一样。
然而她知道,如果是李潇,就不是做梦。
那是为她受北戴河冷风吹的李潇。
是偷偷去南京给她买小雨伞的李潇。
陈蝉衣一把上前搂住他脖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呜呜哪有你这样的,冷漠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说话,还说以后至少可以跟我讲话呢,根本不算数,骗子!”
他沉默着紧紧抱着她,脑袋埋进她颈窝。
她还哭了很多:“我又不想跟他结婚的,你都不多问两句就把我送回去了,他带我喝酒你也不管,和你打电话你也不管。”她是真的觉得委屈,现在她不想理解他,她只想发点脾气。
她很少哭得这样惨,他心都痛了。
最后他缓了口气,哑声开口:“我管的。”
她茶瞳里全是泪,抬眸很执拗看他:“骗子,再也不信你了,你说你管,你是我的谁,男朋友吗?”
他很明显一愣,神色颤了颤,浑身都僵硬了。
他当然不是,从前是,可或许今后不会再是了。
陈蝉衣看他没回答,扁扁嘴,眼泪憋回去:“我不要听你说别的,你现在就说,你是我男朋友。”
李潇那双冷然的黑瞳垂下来,他闭了闭眼,像是起身要走。
姑娘一把环住他脖颈,差点把两个人都扑倒。
“你不许说不是。”她泪汪汪控诉,“谁跟你说室友就能随便亲亲摸摸的,男朋友才可以!你要么当时把我丢出去,要么现在做我男朋友,你选。”
又是这种委屈的语气,又可怜巴巴让他选。
可是过去已经不能更改了。
他握紧掌心,知道她是故意的。
两个人动静不算小,周围游泳垂钓的都在看。
李潇原本是个感情很含蓄内敛的人,并不张扬,被弄成这样,约莫还是头一回。
可他根本没注意他们在看。
很久,李潇低低说:“我选。”
姑娘抬起小脸,紧张又小心翼翼看着他。
他眸底浮出沉痛和难过。
其实他这么些天,也并不好过。
最初是没法适应家里突如其来的安静,适应不了没有她的生活。他一个人吃饭,对面没有她的影子,去厨台洗碗,她不在身边叽叽喳喳讲话。
就连家里的电视也没有人打开,听不到她喜欢看的综艺的声音,听不到吵闹,听不到任何。
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曾经失去,以后不再有。
他接到她打过来的电话,她说她喝酒,问为什么不去接她。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就在楼下。
红灯笼罩着秦淮十里人家,他在暗暗的水边,她在歌楼上。
后来他眼睁睁看着她回家,上楼,再出来,拎着个小行李箱。
那时候李潇告诉自己,不要嫉妒,就到这里已经很好。
而那天看见她的小纸条,他还是失控了。
然
她的字规规矩矩,清新秀气。
她说是和朋友出去散心,不是搬家。
李潇有瞬间其实没有不信她的话,只是他莫名想,她气得那么厉害,出去这一趟会不会出点什么事。
人情绪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担心,只能跟过来。
这几天也确实看到姑娘在和朋友玩。
她没有给他发消息
。
玩得很高兴,大概也想不起他。
后来倒是给他发了照片,他那晚看到失眠,直到第二天清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怕他一回,这姑娘以为他松口,又甜甜笑着靠上来。
他顾虑很多。
可是他唯独没有想过,他跟踪狂一样跟着她,一路看她走走停停,上了公交又下来。她走过江畔,走过步行街早餐店,走到滨江路的河堤。
最后,竟然是拨通他的电话。
他那一瞬间,心里面像是被她的声音迅速填满霸占了,闭目塞听,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也很想她的。
也曾经无数次很卑鄙想过,就让他最后再陪在她身边一次,要是以后她受不了,想离开,他也认了。
他有占有欲,很恐怖,她都不知道。
李潇低眸,看看怀里小姑娘扒着他衣服,湿漉漉的眼眸,执拗地直勾勾地望着他。
“我选。”他低声说着,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像只树袋熊一样趴在他怀里。
那双黑夜般宁静的眼瞳,静静看她:“当你男朋友,我选,以后你的事,我管。”
他终于妥协。
滨江路人群熙攘起来,艳阳透过香樟的罅隙,温柔铺到他的单衣上。
李潇淡淡抿出个笑,那是这几天来唯一真心实意:“你对我笑一笑啊,不许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