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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潇潇

可是过了很久,凌晨三点,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陈蝉衣在心里小声骂他:“坏人!”

最后扁扁嘴,揪紧被子睡去。

原本这趟行程,还会延续一段时间,结果没两天,去古东瀑布那次,许珈毓突然肚子疼。

那时候两个人刚从瀑布出来,陈蝉衣还以为她生理期,干脆陪她回酒店休息。

后来觉得不对,她生理期向来特别准时,而且也没有生理痛,怎么这次居然这么糟糕。

陈蝉衣从前跟着舒老爷子,学过望闻问切,其实中医方面很擅长。她捏着许珈毓手腕,替她切脉。

十几秒后脸色就变了。

她哪里是生理期,应该是怀孕了,看她表情,好像自己还不知道呢!

于是好好的行程,顿时手忙脚乱,陈蝉衣送她去医院检查,回来再照顾孕妇休息。

许珈毓老公也听说这件事。

情况就是差点气死了,江泊雪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老婆怀孕了都不知道,还敢到处乱跑。

他说明早就到,说完就憋着怒火挂断了电话。

许珈毓起初焦虑得要死,后来就无所谓了。

陈蝉衣战战兢兢看她:“你,你不怕他过来砍人啊?”她怎么那么淡定啊?

许珈毓摸摸肚子躺床上,很自然说:“随便呗。”

"?"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样都是徒劳。我焦虑有用吗?这不影响心情吗?”许珈毓很认真坐起身,“呐,再教你个真理,没事少焦虑,能有多严重啊?有本事就弄死你,不然你就随便破罐子破摔。”

“我倒是建议啊,实在不行你回去就跟前夫哥把证领了,怎么着,陈家还能逼你离婚啊?重婚犯法的,郑家碍于脸面肯定也不会娶一个......”

陈蝉衣赶紧捂住她嘴:“你的建议很好,你别说了。

许珈毓呜呜两声。

第二天的清晨,陈蝉衣在酒店楼道等来江泊雪。

那是和郑容微有些像,却又毫不相同的男人。他穿一身笔挺西装,看起来刚从某个宴会上赶回,礼服还没来得及换,就匆匆登上回国的飞机。

不算明亮的走廊,他领口驳头处的皇后杓兰纹徽,幽暗散着金属的光。

“她呢。”冷沉的语气。

陈蝉衣温声说:“在里面睡着。

江泊雪正要进去,陈蝉衣想想还是叫住他:“不过请你不要吓到她,孕妇需要休息。”

男人脚步微顿,点点头:“麻烦你了。我让人给你重新安排了房间,一会儿叫人把你的东西送过去。”

他语调缓和下来。

陈蝉衣点头:“好的。”

他身后的助理走出来,陈蝉衣跟着下了楼层。

他的人动作很快。

等住进新地方,空间变成一个人,难免显得空荡。

陈蝉衣在床沿坐了会儿。

那是桂林的早上,将近七点,这座城市刚刚苏醒,晨光朦胧透进来。

她盯着浮动的窗帘片刻,突然起身,跑下了楼。

外面凉爽的空气一瞬间涌入鼻腔。

好像确实像许珈毓说的那样,生活远没有她想象中严重。

陈蝉衣没有打车,自己沿着林荫道走,偶尔走累了坐公交,公车晃晃悠悠载着她往前行。

她对桂林这座城市并不熟悉,可不妨碍她体会一座城市的美好。

她看见路上老奶奶遛狗,公车驶过桥,下面漓江碧绿的水缓缓流淌。

她坐累了,也会下车走走。

路边有卖早点,桂林物价并不高,比润州还低些,可是这里生活的每个人都很高兴。

桂林话她有些听不懂,她讲普通话,也带点苏南口音,脆生生的。姑娘长得很漂亮,讨人喜欢,她那天穿了身白色吊带裙,像桂林春天开满整座城市的苦楝树。

她走走停停,后来走到正阳步行街。

里面烟火气很足,行人络绎不绝。

陈蝉衣买了杯粥捧着喝,最后自己也不知道从哪个出口出去,等再走到步行街外,已经是一条极宽阔的马路。

两边香樟繁茂,遮天蔽日。

她抬眸,看见不远处耸立的指示牌上写着:滨江大道。

她那一瞬间,想起润州的江滨路,想起那条路她走过无数次。

是和李潇。

只是润州的城市长满梧桐,而这里的滨江路香樟阴翳,是相似,却又不一样的风景。

她在喧哗吵闹的人声中,有些难过地走下江堤。

那里有个缺口,往下是江边窄路,有老年人坐在那里垂钓,还有些人在游泳。

清晨时刻,日头薄薄洒在江面,就像曾经长江以南的渡口。

她抿抿唇,摸出手机拨通电话。

头很快接通。

只是他仍不讲话。

陈蝉衣看着江面,蹲下来变成很小一团,她看水里游泳的人打水花,轻声说:“你猜我在哪。”

他沉默。

“我在桂林,今天走到正阳步行街吃早饭,后面迷路了,我自己转出来了。出来就发现,桂林也有一条滨江路,旁边也是江水,好漂亮,这里的江水绿绿的,和我们那里不一样。”

他一直不言语。

她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可陈蝉衣红着眼眶继续:“这边还有香樟树,原来香樟树也有小果子,这里真好,很热闹,我很喜欢这里......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捏紧手机的指尖发抖,他知道。

“因为这里是你家。”

他的祖籍在广西桂林,漓江边上。陈蝉衣咬着唇,难得情绪失控了。

这么多天和他冷着,他不愿意讲话,她也很难过的。

但是她很了解李潇。

今天她不打这个电话,他一辈子不会打过来。

陈蝉衣潸然说:“我走过滨江路,我想你从前是不是也一样走过?我看过的香樟,香樟上爬满的小藤蔓,你也见过吗,你是不是曾经也那样喜欢?”

“我今天,还,还去了正阳步行街,那里好多小店,好多好吃的小店,我每一家门口都站过都看过。我在想,阿潇以前吃过哪一家呢,最喜欢哪一家呢?你都从来没有说过。”

就这么絮絮叨叨说到最后,她终于崩溃出声:“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啊,为什么不能亲亲抱抱了,我还能再见你吗………………”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眼前蓦然出现一道黑色身影。

她纤细的手腕被紧紧捏住,因为太用力,他抿着唇手腕发抖。

陈蝉衣抬眸,有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有漆黑的眼瞳,锋利如剑的眉眼,他有空淡漓江水一样的神情,有苍白的嘴唇。

和做梦一样。

然而她知道,如果是李潇,就不是做梦。

那是为她受北戴河冷风吹的李潇。

是偷偷去南京给她买小雨伞的李潇。

陈蝉衣一把上前搂住他脖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呜呜哪有你这样的,冷漠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说话,还说以后至少可以跟我讲话呢,根本不算数,骗子!”

他沉默着紧紧抱着她,脑袋埋进她颈窝。

她还哭了很多:“我又不想跟他结婚的,你都不多问两句就把我送回去了,他带我喝酒你也不管,和你打电话你也不管。”她是真的觉得委屈,现在她不想理解他,她只想发点脾气。

她很少哭得这样惨,他心都痛了。

最后他缓了口气,哑声开口:“我管的。”

她茶瞳里全是泪,抬眸很执拗看他:“骗子,再也不信你了,你说你管,你是我的谁,男朋友吗?”

他很明显一愣,神色颤了颤,浑身都僵硬了。

他当然不是,从前是,可或许今后不会再是了。

陈蝉衣看他没回答,扁扁嘴,眼泪憋回去:“我不要听你说别的,你现在就说,你是我男朋友。”

李潇那双冷然的黑瞳垂下来,他闭了闭眼,像是起身要走。

姑娘一把环住他脖颈,差点把两个人都扑倒。

“你不许说不是。”她泪汪汪控诉,“谁跟你说室友就能随便亲亲摸摸的,男朋友才可以!你要么当时把我丢出去,要么现在做我男朋友,你选。”

又是这种委屈的语气,又可怜巴巴让他选。

可是过去已经不能更改了。

他握紧掌心,知道她是故意的。

两个人动静不算小,周围游泳垂钓的都在看。

李潇原本是个感情很含蓄内敛的人,并不张扬,被弄成这样,约莫还是头一回。

可他根本没注意他们在看。

很久,李潇低低说:“我选。”

姑娘抬起小脸,紧张又小心翼翼看着他。

他眸底浮出沉痛和难过。

其实他这么些天,也并不好过。

最初是没法适应家里突如其来的安静,适应不了没有她的生活。他一个人吃饭,对面没有她的影子,去厨台洗碗,她不在身边叽叽喳喳讲话。

就连家里的电视也没有人打开,听不到她喜欢看的综艺的声音,听不到吵闹,听不到任何。

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曾经失去,以后不再有。

他接到她打过来的电话,她说她喝酒,问为什么不去接她。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就在楼下。

红灯笼罩着秦淮十里人家,他在暗暗的水边,她在歌楼上。

后来他眼睁睁看着她回家,上楼,再出来,拎着个小行李箱。

那时候李潇告诉自己,不要嫉妒,就到这里已经很好。

而那天看见她的小纸条,他还是失控了。

她的字规规矩矩,清新秀气。

她说是和朋友出去散心,不是搬家。

李潇有瞬间其实没有不信她的话,只是他莫名想,她气得那么厉害,出去这一趟会不会出点什么事。

人情绪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担心,只能跟过来。

这几天也确实看到姑娘在和朋友玩。

她没有给他发消息

玩得很高兴,大概也想不起他。

后来倒是给他发了照片,他那晚看到失眠,直到第二天清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怕他一回,这姑娘以为他松口,又甜甜笑着靠上来。

他顾虑很多。

可是他唯独没有想过,他跟踪狂一样跟着她,一路看她走走停停,上了公交又下来。她走过江畔,走过步行街早餐店,走到滨江路的河堤。

最后,竟然是拨通他的电话。

他那一瞬间,心里面像是被她的声音迅速填满霸占了,闭目塞听,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也很想她的。

也曾经无数次很卑鄙想过,就让他最后再陪在她身边一次,要是以后她受不了,想离开,他也认了。

他有占有欲,很恐怖,她都不知道。

李潇低眸,看看怀里小姑娘扒着他衣服,湿漉漉的眼眸,执拗地直勾勾地望着他。

“我选。”他低声说着,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像只树袋熊一样趴在他怀里。

那双黑夜般宁静的眼瞳,静静看她:“当你男朋友,我选,以后你的事,我管。”

他终于妥协。

滨江路人群熙攘起来,艳阳透过香樟的罅隙,温柔铺到他的单衣上。

李潇淡淡抿出个笑,那是这几天来唯一真心实意:“你对我笑一笑啊,不许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