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蝉衣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她不高,只能踢到他小腿,不痛不痒的。
他也不生气, 她踢就踢了,他现在特别好说话,她干什么他都不生气。
陈蝉衣说:“我想看你手机。”
家里两个充电宝满格,他手机充电了。
他失笑,没说什么,从床头摸过手机递给她:“看吧。”
就像是把秘密和隐私交给了她,连带着人最隐秘的一部分软肋。陈蝉衣其实有点高兴,唇角小小地翘起。
先前去渡口找他没找到,产生的那点不知他行踪的不安感,一点都没有了。
那年他手机还是很老旧的款,三四年前的型号,其实有些卡顿了。只不过他用得珍惜。
陈蝉衣摁亮,有密码,她抬眼:“密码是什么呀?”
他默了默,没回答这个问题,凑过去刷脸解开了。
陈蝉衣于这类事情上有些迟钝,原本也不是来问密码的,他解开,她也就欢欢喜喜继续看了。
他手机上很干净, 软件不多,基本都是必备的社交程序。
相册里就两百张照片,不是工作内容就是风景。备忘录也是,通常都是关于明天注意事项的提醒。
她翻了会儿,边看边和他小声说话,轻得像是耳语。
有时候问一些问题,他都低声回。
陈蝉衣发现他相册里,很多家里小福禄树的照片。从刚买回来稚嫩的模样,到后来葱笼,再到如今渐夏开始飘叶子。
他都有记录。
她有些惊讶:“我们家小树还有这种时候哪?”
飘第一片叶子的时候,恰逢润州雨停,窗外浅金色阳光柔柔照进来,青翠可爱。
李潇难免沉默。
家里的小树一直都只有他浇水,清晨他们弄植物,她还在睡觉呢。从来也没关心过。
她带过来的花后来也是他在照顾。
那两株爬架蔷薇要是成精,估计都认不得她了。
规培生早也忙,晚也忙。
反正问她就是在忙。
李潇收紧手臂,嘴唇挨着她发顶,声音有些嘟哝:“就你不关心。”
他声音听着怪别扭的,陈蝉衣心里好笑:“噢噢我知道错了嘛,明天就关心。”
她抬眸,亲亲他下巴:“阿满真好。”
李潇呼吸微顿,最后什么也没说。
陈蝉衣看了会儿别的就点开微信。
他原本挨着她一起看的,看到这轻懒地笑了声:“查岗。”
那咋啦,就看就看。
陈蝉衣微微撕了嘴,不理他。
李潇微信名就是一个简单的“李”,头像是江面夕阳,铺了一地残红色。个性签名更简单,只一个句号结束。
他微信里没什么东西,联系人也不多,基本都是同事。
聊天框随意点进去,通常都是工作上的事:
小李。
在。
明天帮我替个班呗?我给女儿开家长会。
行。
诸如此类。
偶尔也有约他出去吃饭的,备注是朱子星。
他朋友圈甚至都没有太多日常生活。之前陈蝉衣和他加微信,刷不到他朋友圈,还想着该不是把她屏蔽了吧。
现在才知道没有,他是真的不爱发。
朋友圈最多的是帮单位宣传,发的几张图都是汽渡开门关门的时间。
偶尔也有风景。
三月份的时候,他发了张暴雨窗檐,窗外梧桐潇潇。
一月份发了雪景。
去年十二月,也是张雪景,看不出是在哪里拍的,街道感觉很熟悉。
再往前,十月的时候拍了桂花。
七月八月都空着。
六月拍了张海,波涛汹涌,拍击着岸边礁石,画面里没有他,只有一轮夕阳,和他头像江面上的夕阳很像。
再三月,这次他拍了个很模糊的局部截图,不知道是哪块布,像是红绸,挂在树上飘。
他不爱发文案,总是只有图片而已,先前几条朋友圈都没有文案。
这张却有了,然而只是一句话:
【三月了。】
应该就是感慨一下,又是新的一个月了。
陈蝉衣没在意,继续往下翻。
他的朋友圈断断续续,可以追溯到四五年前。
再往前就没有了。
风格也很固定,除了工作,其余都是她看到的那些东西,一些风景照片。
不像她曾经见过的很多男人的朋友圈。花里胡哨,看着像是有格调,却又处处透露出急迫与傲慢。
他干净纯真到近乎透明。
李潇呼吸落在她发上很轻,却灼人得仿佛地底熔岩。
陈蝉衣翻完沉默了会儿,她抬眼看他:“就没啦?”
她是想翻出花来还是怎么?
李潇失笑:“你想看什么。”
陈蝉衣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有种被他看穿的窘迫。
怎么跟她想象中一样又不一样,她从前刷到好多翻人家手机的帖子,翻到最后恨不得打起来,紧接着就是分手。
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了。
但其实她是想知道些别的,她想知道他们分手这么多年,他有和别的女孩子交往过吗?有喜欢过别人吗?
如果有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总觉着看完后,心里面有些失落,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受,约莫任何情绪都有点。
其实她知道这也不能代表什么,他有可能喜欢过别人,有可能中间也有过其他感情,就像普通人那样相识相恋,最后到了走散的地步。和那个女孩分手后,再把东西清空得一干二净。
陈蝉衣把手机攥在手里攥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声说:“那,那还给你吧。”
李潇没接,静静看着她。
这姑娘根本不会撒谎,想瞒人也瞒不住,尤其是在他面前,情绪总是写在脸上。
她现在这模样……………他心里好气又好笑。
片刻后李潇抬手。
攥住的,却是她萝卜般短短的小手指。
他看着她眼睛低声说:“没谈过,不是分手了删了。”
或许是夜晚的缘故,他嗓音含着低沉喑哑,以至于陈蝉衣起初都没有听清:“嗯?”
“嗯什么。”李潇垂下眼,随意替她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鸦羽般低垂的眼睛,遮住阴影和情绪。
他顿了顿,像是觉得难堪,又像是觉得不能启齿。
很久之后才低声重复:“没谈过别人,就你一个。”
陈蝉衣听到那句话愣了愣,她没想过李潇这么和她解释,她原本是自己在发闷呢。
李潇说完,沉默两秒,替她盖好被子:“睡吧。”
被子很松软,前两天出太阳了她说拿出去晒,幸亏晒得及时。否则今夜下雨,不知道多少天被褥干不了。
她瞄一眼时间,快四点了,是该睡了。
陈蝉衣乖乖搂着他:“阿潇。”
他五指并拢,梳着她长发:“嗯。”
陈蝉衣往他跟前靠了靠,小声提:“我可不可以改一下自己的备注呀。”
她刚刚看到了,他给她的备注是“陈”。
陈蝉衣有点不高兴,觉得好普通呀,都不好听。
李潇弯了弯唇,没说话,把手机重新递给她。
陈蝉衣捣鼓半天,删删减减弄完,塞他怀里:“好啦。”
她耳根有些烫。
李潇拿起手机,页面上她聊天框顶,变成了一个澄黄色,弯弯的小月亮。
是她找的emoji表情。
陈蝉衣有些忐忑:“好看吗?”他喜不喜欢呀?
他点头,眼神那瞬间变得柔软:“好看。
小月亮很可爱。
陈蝉衣也忍不住弯唇,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手机:“那我也给你改哦。”
她翻表情库,最后找到个小乌云,下面飘着几滴小水滴。
看着还有点忧郁,陈蝉衣想,他总是默然不大高兴的样子,好适合喔。
她自己就先乐了:“好像你。”
李潇看着飘下来的小雨滴,眼尾温柔垂下来,他也不知道她在乐什么,但总之她心情没有那么糟糕了。
他揉揉她头发,收走两个人手机,哑声道:“快睡。”
陈蝉衣这时候也觉得有些困了,和他闹了半宿,睡意后知后觉袭来,她掩着嘴角打了个哈欠,揪着被子,迷迷糊糊滚到他怀里:“晚安噢。”
没等他回答,陈蝉衣努力仰起小脸,往他唇上印了一下。
触感轻得像蜻蜓。
黑暗里他身体僵硬,良久才缓缓收紧手臂:“晚安。
第二天醒过来,身边李潇已经不在了。
陈蝉衣睁开眼睛,望着窗帘发了会儿呆,天色昏沉,房间里很安静,她盯着不远处的角落犯愣,直到后面才缓慢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她亲他了。
亲了很多次。
还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看他手机好久。
陈蝉衣捂着脸,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其实她也不太记得怎么就亲他了,最初是因为看到客厅里他模样,她觉得格外可怜,再后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了。
陈蝉衣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的时候客厅窗户开了半扇,早晨雨停了,雨后的风很柔和。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是他出门前做的,拿了罩子罩住。
陈蝉衣撕下桌上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包子鸡蛋在蒸笼里,粥冷了热三十秒。
字迹很干净。
她想了想,把便利贴放进小盒子里收好,然后去厨房弄了个包子吃。
门铃声响起,陈蝉衣往门口看了眼。
她以为是李潇没带钥匙,把早餐放下,擦了擦手走过去,然而隔着门板,却只听见两个女生的声音。
一个听着轻柔,另一个高声许多。
陈蝉衣的手微微顿住,她搬过来的事,李潇大概没和旁人说,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擅自询问。
只好踮起脚,往猫眼里看。
门外来得是赵蕴瑶和徐展薇。
赵蕴瑶其实也不想来找李潇,可徐展薇被拍了照片,她想让纹身男删掉,纹身工本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