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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潇潇

陈蝉衣微微发怔,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她是真的被吓住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似乎就是一瞬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到了地上。

紧接着,是手心传来的一阵刺痛。

夜晚医院安静无声,城市的霓虹光透过窗,照在男人侧脸,投下一片灰色的暗影。

陈蝉衣胳膊搂着他脖颈,小声地抽噎。

他抬手,拇指摁在小姑娘眼尾,替她抹掉眼泪:“手不碰,才包扎好的。''

他声音低沉,又有点沙哑。

陈蝉衣低眸,抬起一只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处理过,简单进行了包扎。

碘伏棕褐色的痕迹渗透出来。

她尝试着缓缓张开手心,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茶色的瞳颤了颤, 泪意慢慢浮现,又被她咽了回去:“我的手,谁帮我处理的?”

声调清恬,尾音软得打颤。

她说话不像很多女生,娇滴滴到?歪。她嗓音一向带着股清冷,现在听来,却又可怜。

李潇抱着她的手收紧,低声道:“你的那个朋友,今天在你身边的女生。”

陈蝉衣哦了一声,是瞿雨音。她原本还掉眼泪,现在不怎么想哭了。

她最关心的是别的:“那个小孩,救过来了吗?”

李潇抚开她乱掉的碎发:“救过来了,也报警了,警察会跟进这件事的。”

夜晚空?,他声音有别样的温柔。

陈蝉衣点了点头,微微安下心。

孩子农药中毒原本就不算常见,通常是家里放得不隐蔽,孩子误食。

可是她父亲的反应,实在不像是不知情。血常规都做了,做胆碱脂酸能花掉多少钱?

她父亲偏偏不愿意。

大概是原本就明白,自己的女儿是中毒而非发烧。

如果刘静真的只开了退烧药,他甚至有理由直接和医院打官司。

那男人敢这么冒险,必然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来的。

所幸天也看不下去,让陈蝉衣看出了不对劲。

“孩子送到重症了吗?她家里没有别人来吗?”

李潇说:“嗯,她家里人联系不上,警察会想办法的。”

可是晚上没人陪护,小孩也太可怜了。

陈蝉衣沉默半晌,还想再说什么。

夜风吹进来,李潇拇指摁在她眼尾:“好了。”他固定住她,“不要再想了,你想想你自己的手。”

瞿雨音给她包的,像是两个小萝卜,只有手指短短露出来。

陈蝉衣自己也觉得很滑稽,好丢脸。

她把手缩起来了,不给他看。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在楼道坐了会儿,已经一点过去,她该交班了,可是没有人起来。

他脑袋搁在她颈侧,头垂着,也不说话,看着像是累极的样子。

陈蝉衣小声问:“你睡觉了吗?”

李潇没动。

她抿抿唇,不确定地又喊了声:“李潇?”

他还是没动。

男人里面单薄的衣领,凑近了,还是能闻见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他没喝多少。

陈蝉衣伸手,想推他脑袋。

手腕被人捏住:“别动。

他有点不大高兴地动了动,声音含糊道:“给抱抱。”

就像是没有清醒。

陈蝉衣身体微微僵硬,没动了,伸出手搂着他脖颈,就这么给他抱了会儿。

夜晚没有月亮,天气不好,只有厚重的云层,看着是要下雨的架势。

抱久了,他闷在她颈窝嘟囔:“消毒水的味道。”

陈蝉衣心想她哪有,她身上才没有那个味道呢。

只是她也不好随便动,哭累了,也懒得吵,小声辩解:“一点没有,明明是沐浴露的味道。”

他闷闷笑了:“还有点别的味道。”

陈蝉衣抬眸,有些疑惑:“什么?”

他笑一笑,不说话了。

其实还有她自己身上特有的香,她闻不到,他抱她的时候闻见了,是一种暖香。

真奇怪,明明在外面也不是性格很热烈的人,看着不太好搭话的模样,为什么身上味道偏偏这么暖,这么香。

楼道门被突然推开。

陈蝉衣一惊,想推开他坐起来。

李潇还是那句:“不动。”

摁着她的脑袋,把她脸颊强行摁在怀里。

来的是个女生,他认不得,大概也是她同期。

女生看到眼前这个情形,一下子都傻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家,家属你好,你那个朋友从手术室出来了。”

李潇淡着声音:“知道了,多谢。”

他刚刚在急诊科发飙的场景历历在目,女生只觉得惹不得,转身就想走。

李潇说:“帮忙把门带一下。”

她不敢有半点拒绝:“好的好的。”

陈蝉衣窝在他怀里听他讲话,有点想打他,他让人把门带起来想干嘛呀。

半晌风吹得有些冷,她把小脸缩在他冲锋衣领子里,其实吹不到风。

“好了。”男人声音低低哑哑的,轻拍她的背,“抱好了,起来出去吧。”

他说得就好像是她乐意把似的。

陈蝉衣闷了半天没出声,思绪在黑暗中,逐渐变得缓慢。

其实她有点不想动。

她睁着眼,前方是医院黑暗的楼道,耳边紧贴的,却是他有力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夜晚。

那年万圣节,金山湖开了鬼屋,总共有四五个主题的打卡点。

当时月考刚过,陈蝉衣班上同学跟放假了似的,吵嚷着要去放松心情。

陈蝉衣原本不想去,考完试去鬼屋,算哪门子放松心情。

然而那会儿几乎整个班都去了,陈蝉衣也不好显得太不合群,就跟着一起。

她和同桌还有几个女生走一块。

深秋的夜,寒风刺骨,她裹着围巾,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金山湖难得举办这种活动,夜晚人流如潮。

他们一中的学生混在里面,特别显眼。

陈蝉衣原本就不是很想玩,买了盒章鱼小丸子,低头小口小口吃。

少女围巾是暗红的颜色,衬得她一张小脸莹白如玉。她眼睛很大,苏南话就是很水,不声不响看人,就已经让人心软。

当时班上有个男生,应该是有些喜欢她。

那男生叫吴刻,陈蝉衣看他满脸通红,被几个男生推着走过来:“陈家月,能不能邀请你一起玩一下鬼屋。”

他指指旁边的鬼屋,是古代婚嫁主题的,门口“?”字斑驳,大红灯笼绣花鞋,看着就恐怖。

她心里不太想去。

陈蝉衣抬眼看他,小声说:“不要了吧。

男生刹羽而归。

陈蝉衣看到那几个男生拍拍他肩膀,和他说了几句什么。

过不久,她同桌何小恬买了杯奶茶过来说:“月月,你陪我玩鬼屋吧,我一个人害怕。”

陈蝉衣抿抿唇,其实她也害怕。她胆子不大,从来不敢看恐怖的东西,她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正想着怎么拒绝,何小恬把手里奶茶塞到她怀里:“拜托拜托,你最好啦。”

陈蝉衣看着怀里的奶茶,心里微微叹口气,小声说:“好吧,那就只玩这一个哦。”

何小恬欢欢喜喜挽着她胳膊进去。

入口的地方是检票收费的,做成了古代柜台的模样,红色绸缎挂满了整个天花板,右侧还摆着一口棺材。

检票的小姐姐面色惨白,偏偏印堂发黑,涂着张血淋淋的红唇,看着瘃得慌。

陈蝉衣告诉自己不怕不怕,把票递过去。

突然那棺材开了。

里面一具尸体坐起来,两个没有眼球的洞,直勾勾盯着她。

陈蝉衣叫了一声,闭着眼就跑。

她心脏怦怦跳!

饶是她知道,这些都是真人假扮的,可还是忍不住心跳发慌。

可是就这么一跑,她发现,何小恬不见了。

“小恬......”她声音都抖了。

黑黢黢的甬道,忽明忽暗的破纸红灯笼,好恐怖,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了,她不应该进来的。

陈蝉衣软软靠在墙边,又试探着喊了一句:“小恬,你在哪?”

仍旧没人回答她。

她心里的恐惧,几乎发疯一样滋长。

突然肩膀上被搭上一只手。

陈蝉衣“啊”地尖叫转身,看见居然是吴刻。

吴刻好像并不惊讶她为什么明明拒绝,却还是进来了。

男生笑着说:“你是不是走散了?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

陈蝉衣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

何小恬是帮着吴刻“撮合”他们俩呢。

眼前少女眸中含着清泪,圆溜溜的鹿眼湿漉漉的,她下巴小巧,在围巾里,添了几分可爱可怜。

吴刻眼睛直了,无法抑制地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

陈蝉衣不是很想跟他一起走,然而,她望了眼前方黑漆漆的路,觉得好绝望。

以至于吴刻手臂搭上她的腰,她才惊觉,男生已经离她很近了。

吴刻看着是想要抱她:“你别怕,你跟着我......”

陈蝉衣一把将他推开。

姑娘眼睛红了,再也顾不得害怕,有瞬间她陡然觉得,鬼屋有什么好怕的。

更让她害怕的不是鬼,不是黑暗,是眼前少年赤裸的眼神。

陈蝉衣闭着眼,转身就跑,慌不择路,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

不知道孤零零地自己摸索走了多久,她在转弯处,突然撞到一个人滚烫的胸膛。

少年有一双黑瞳淡漠的眼睛。

那时候他们吵架第二周,他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和她联系,她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学校里都在传,他们分手,有人说在校外看到过他,和职高一个女生走得很近。

那个女生叫陈慧。

“都姓陈,他要是手机里只备注一个陈字,你猜谁知道谁是谁?”

“他心里清楚呗,陈家月也挺可怜的,明明成绩那么好,年级第一,长得清纯也是校花呢。”

“那怎么样,她不如职高那女的骚呗。我上次去八班见着陈家月了,看着就不带劲,反应慢,跟她讲个话她都要好半天才转得过弯。”

“男的,谁不喜欢主动献身的?陈慧多张扬啊,上次秋游爬山,职高和我们一起,她那么冷还穿超短裙,那个腿真好看......陈家月太保守了,把她玩了不跟她结婚,她可能都会哭的。”

紧接着就是几句下流话,那些人都笑起来。

记忆里这些话一段段浮现,十月末的深秋,鬼屋里阴森寒冷,陈蝉衣却觉得自己还是穿得不够厚。

她不想看见吴刻,更不想看见他。

她抓紧围巾垂落的布料,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

紧接着手腕被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