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笙偷眼瞧了一下东方榉,笑着对那丫头说:“有劳姑娘提醒,我们初来乍到,不了解老太爷的习惯,既然这样,我们迟些时候再过来探望他也是一样!”
衍笙与东方榉沿着来路返回,衍笙低声自嘲:“瞧见没有,咱们两个人,连那几层台阶都没跨上去,就被撵回来了。”
瞧着衍笙二人的背影,第二个丫头怪道:“哦~雁河,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老太爷身子骨硬朗,一向起得早,你怎么专拣反话说?”
雁河紧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姑奶奶,三小姐吩咐下来的,我不过照办罢了,当心给老太爷听见!”
千叶掰不开她的手,唔唔地说着:“既然口口声声是为老太爷好,干吗偷偷摸摸、不能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雁河一经提醒,叹气道:“其实,我也觉着不大对劲。”
两个丫头的头凑到一起,千叶凑到雁河的耳边,说:“诶诶,你发现没有,老爷与三小姐明面上不让老太爷管这,不让老太爷管那,外面任何事也不对老太爷说,悄悄的,却收买了老太爷的心腹,说是孝顺,”她在眼和耳上比划了几下:“不如说是堵住了老太爷的耳朵,遮住了老太爷的眼睛,折了老太爷的腿脚啊!”
雁河离她远远的,有点心虚:“听你这么说,后背直冒凉气!”
千叶活泼,捏着嗓音,粗声粗气的指着雁河说:“别忘了,你也是被他们收买的那个……”
雁河打落她的手,有点恼了:“闭上你的嘴!我信三小姐对老太爷没恶意,才答应她的!”
千叶想起第一次在寿庆堂看见衍笙的情形,说:“我看那位白小姐爱说爱笑,将老太爷哄得那么开心,我觉得她也不像是有恶意的人,下次她再来,你别再拦下人家了。”
雁河嘟着嘴说:“我可做不了主,出了事三小姐那里我没法交待。”
千叶再一想如同坐监一样的老太爷,心里不是滋味,人活到这个年纪该有多孤独,与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临老了却被子孙供起来,与外面的人不得亲近,该有多难过?
西洋钟点午后三时左右,衍笙与东方榉坐在厅里走象棋,鹦哥在旁侍立,心中暗想:到处都是假酒,两人还有心情下棋。
就是天塌下来,衍笙也能从容镇定的面对,因为,大多数时候,越急越坏事,一急就失了分寸,容易落错、出纰漏。上午在寿庆堂被一个丫头挡回来,能跟人急么,不光不能急,还得好声好气遵循对方莫须有的规则,即便那只是个丫头,但她也是守着自己想要进去的那道门的丫头,不能轻易得罪,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回来后,东方榉发了通牢骚,被一个丫头口气强硬、不容质疑的挡回来,估计是他生平头一遭,衍笙怕他唠叨个没完,就拉着他下象棋,有些事情得一步步来,发牢骚也没用。
一连在棋盘上厮杀了几个小时,衍笙赢得他怪叫连连,就顾着悔棋了,哪还有什么坏情绪,不知不觉,早释放出来了。
“将军!”衍笙又赢了,拿着车去吃他的老将,他忙按下衍笙的手,说:“等等,刚才我走错了一步!”
衍笙拍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瞄着他赖皮的模样道:“落棋无悔真君子!”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才不当什么君子!不重走一遍,才真悔死!”说着强行扒开衍笙的手,凭着记忆重又后退了几步。
衍笙笑话他:“你这个人啊,没法说你,还是大男人呢!”
“我当然是大男人,”凑到她眼前,冲她眨了下眼睛,说:“你还用怀疑么?”末了又加上一句:“除了下棋的时候!”
衍笙忍不住笑了他两声,旁边的鹦哥便也跟着笑起来。
冷不防俞应洗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喘着气说:“小姐,你一定想不到……”话刚说到一半看见衍笙在冲他使眼色,他忙截住余下的话,遂后,他才发现站在衍笙身后的鹦哥一双略显木讷的眼睛也正盯着他看。
衍笙没有回头,目光炯炯有神地凝视俞应洗,却支使鹦哥道:“壶里的茶水凉了,给俞总管换壶热的来!再添几样热点心,让他垫垫胃!”
跑了一上午,午饭都没吃安生,俞应洗确实饿了。
丫头出去后,俞应洗随即落座,东方榉与衍笙有一搭没一搭继续下棋,装装样子罢了。
四外没人,俞应洗还是压低声音,接起未完的话:“小姐,姑爷,你们一定想不到,朱三奇只是富江烟厂自南省聘用的厂长,资产实际所有人却是林青竹!”
显然俞应洗因为这个巨大发现十分震惊,哪个瞎了眼的谣传林青竹庸碌无为?富江烟厂,那可是富江缴税大户,富得流油,连市府衙门都是它滋润的,更别提有多少普通人靠着它吃饭。
衍笙手中的玉石棋子,迟缓地落在棋盘上,没发出一点响声,东方榉则干脆收手不下了。
她打心眼里不想怀疑给她提供无私帮助的人,但事到如今,不由得她不怀疑,林青竹可能不是富江最有权利的人,但钱能通权,林府在富江根深蒂固,有五十年的人脉累积,查假酒,小事而已,以他的能耐,怎么会查不到一点有用的消息。哪怕到现在,衍笙都不愿相信与他有牵连,是,不到最后水落石出的那一刻,她决不相信他参与其中。
俞应洗已经高兴得昏了头:“小姐,林青竹这么厉害,如果他肯动用上面的关系,应该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如果他肯,事情怎么会拖到现在没一点进展,”衍笙冷静地叮咛:“应洗,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脱离林府,独自去查,不要惊动上面的人,尤其不要惊动林府。”
俞应洗完全懵了,脑子乱成一团,他还沉浸在有了意外发现的喜悦里,想当然以为几个月的辛苦追查总算要结束了。
东方榉忧心忡忡地说:“衍笙,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没有时间等待真相浮出水面,金地酒行派人来请你,急着想见你,已经说明下级酒商快抗不住了,不用挨家挨户的走访就知道他们的货还滞销在柜台里,形势相当严峻。”
衍笙担心的正是这个,若是下级酒商怨气冲天,不仅是流失客户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后续影响,假酒当道,白家酒坊竟然无能为力,酒商的利益得不到保护,酒坊信誉度就会急剧下滑,更恶劣的是,假酒比真酒还销得好、利益还大,那些酒商精明无比,谁还傻乎乎卖真酒,客户一旦流失,再挽回很难,照此情形推演下去,白家将遭受惨重损失,以后再推新酒就会束手束脚,难以施展,只靠已打出名气的老牌子维持酒坊,又能风光几时?
要解决当前的困境,衍笙脑中有一个想法已渐渐成形,只是还有些顾虑,想先听听东方榉的看法。
东方榉在棋盘上写写画画:“咱们不如兵分两路,应洗,你带着你的人接着去蹲守,这个办法虽然被动,但是找对了路有实效,能抓到证据。衍笙,咱俩一路,老太爷八十寿诞在即,机会难得,你和我得做好充分准备,你和我走的这条路,能一举清洗富江假酒,腰斩某些人的阴谋。”
一见他眼中流露的贼光,衍笙就知道他要拿老太爷的八十大寿做文章,与衍笙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衍笙的顾虑也正是这个,到头来,还是得惊动老太爷,老人家的八十大寿,是大事,也是盛事,不能搅和得太不像话。
思来想去,还是得先见见老太爷,不能先斩后奏,反正老太爷迟早会知道,与其在他八十大寿那天,不如提前给他打个招呼,衍笙相信老太爷不会偏袒任何人。
不得已,衍笙和东方榉又去了寿庆堂。一天探望两次,确实有点勤,从雁河略不耐烦的表情就看得出来,同样的待遇又遭了一次,对着坦然自若的衍笙,雁河脸上的不耐烦退去,到底露出了笑容,婉言拒道:“还是不巧,你们走后,裁缝来给老太爷量身做寿筵上穿的衣裳,你们来之前裁缝刚走没多大会儿,一整天下来把老太爷累得不轻,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屋歇了。”
衍笙向身边的东方榉会心一笑,迅速回过脸,眼神精准的射进雁河的瞳孔里,人可以说谎,眼睛却不会:“真有意思,老太爷与咱们玩儿起了捉迷藏。”第一次不觉得有什么,这一次,衍笙隐约察觉,有人不想让他们见老爷子,所以让这丫头出面屡次推脱。
雁河被衍笙的眼神刺得发毛,强持镇定说:“几次三番的见不到老太爷,被我挡在外面,若换作那些没有涵养的,怕早已恼了雁河,但雁河知道,二少和少夫人一定不会,两位是府上的贵客,雁河断不敢无缘无故阻止贵客探望老太爷,我一个小小的丫头,自问也没有这个胆量,实在是老太爷已经歇下了,不便惊醒。”她恭敬地垂下头去,借机躲避衍笙利刃一样雪亮锋利的目光。
听到这里,衍笙都忍不住想给她赞一声好,好一个嘴不饶人的丫头!就是心里真恼了她也不能表露出来,表露出来就是没有涵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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