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问道:“敢问大爷如何称呼,小的回去也好交代底下的村汉,免得再冲撞了真佛!”
除去那黑衣刀客胯下白马,其余马匹竟一匹接一匹跪倒在地,头颅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如此生猛恶俗的名号让原本洗耳恭听的贩马汉子瞠目结舌、作声不得,小乞儿却把这个名号给牢牢记在心底。
太多如无定县这样的偏僻角落,穷尽一代人也没几个能攀爬到足够醒目的高度,甚至一个都没有。然后这一代人也就渐渐化作尘埃,如云烟般消散无踪。
再抽再举。
小乞儿赶忙大声应了,依旧双手捧着刀,飞快跑了出去。
下意识伸手去接,没想到那长刀太沉了,整个人被带得扑倒在地,膝盖再次重重地砸到地上,然而自始至终,小乞儿抓住刀的小手就再也没有松开。
刘屠狗不再搭理小乞儿,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面色大变的贩马汉子。
“这些马你吃得下吗?”刘屠狗心情很好,难得地小人不记小人过。
无数红色的小物件儿从口袋里掉出,瞬间撒了一地。
小乞儿止步,就那么举着刀,先是看了看刀身,没有染上丝毫血迹,这才缓缓转身,找到刀鞘,将长刀一点点塞回,重新捧起刀,站回刘屠狗马边。
刘屠狗突然闭上了双眼。
小小西市上的绝大部分视线全被吸引,很快就有无数人倒吸凉气。
黄马蹄子乱蹬,却因为颈上压着一把沉重长刀而无法再站起,被自己的血染红皮毛的可怜马儿死命挣扎,很快就奄奄一息。
这次离得近,立刻被马血喷了满头满脸,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大眼睛却一眨不眨。
小乞儿三举刀。
小乞儿咬咬牙,先将沉铁长刀平放在地上,才一点点儿将长刀抽出来,双手奋力将刀竖着举起。
刘屠狗踢了踢一直愣神的小乞儿:“去选匹马,死了的自己处置。欠了好多口救命之恩?简单得很……”
因为,那是一只只人耳。
小乞儿一双大眼睛狠狠盯着刘屠狗手中的雪亮刀锋,“真要让我卖命也容易,我一条命换你一把刀,让我能自己挣饭吃。这才是一饭之恩死也知!”
白马阿嵬一声长嘶,颈上鬃毛随风舞动,威风凛凛。马群很快安静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模样。
刘屠狗笑得很灿烂:“二爷没你命好,死鬼老爹只给留下一柄好刀。你却有一个好娘亲,告诉了你一句千金难买的好话。可千万别忘了!”
滑稽,却不可笑。
这是你自找的采集的爽不爽?给你提示了会给随机内容!居然还采集!
一群乞儿面面相觑,突然有人大喊一声:“跑啊!”,一群可怜孩子立刻四处乱窜滚做一团,眨眼就跑了个干净。
贩马汉子又惊又羡,难道这匹是传说中的马王?
幸存的马匹仿佛突然从梦魇中惊醒,一匹匹猛地跳起来,鼻息粗重,十分狂躁。
小乞儿满身尘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鲜血淋漓,脸上透着绝望的神情。
黑衣白马恩公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听在小乞儿耳中格外飘渺遥远。
许是之前血肉模糊的场面太过惨烈,再次举刀的小乞儿选择了一匹黑马。
刘二爷笑眯眯问道:“你是领头的?”
在老狐狸看来,太多的条条框框,都是对刘二爷这个天生杀胚的绝大束缚。
刘屠狗点头笑道:“好!”
他走进马群,一身血腥气立刻引起了马群微微的骚动。
贩马黄脸汉子苦笑一声,点头道:“都听您的!”
也许这一幕多年后仍能让许多亲眼目睹的人津津乐道,但更大的可能是很快被掩埋进滚滚黄沙,再不会被人提及。
不知是小乞儿力气不够,还是刀刃不够锋利,马颈只被砍开一半。
小乞儿能活多久,能爬多高,没人知道,更没人在意。
小乞儿似是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大声道:“我娘说一饭之恩死也知,可后来她就生生饿死了。我今年十一,吃了无数口剩菜剩饭才活到今天,这么多活命大恩,哪能一口一口都去报答!”
刘二爷睁开眼,抬脚踢了踢小乞儿的肩膀,见他仍然吃惊地张大了嘴,笑道:“去,杀马!”
他低头看向抬头看来的小乞儿,笑道:“一口还一口。”
说都跑掉了也不尽然,还剩下一个。
小乞儿费力地捧着刀,一声不吭地爬起来,默默站在刘屠狗的白马边,泪珠儿一滴滴掉在土里,化作无数颗小泥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