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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冥冥归去无人管

御使府内外一片混乱。成群的百姓跪在门前,口口声声要进去给御使大人磕头,求神保佑他平安,无论府里的人怎么劝说驱赶都不肯离去。而府内,御使夫人在听说丈夫遇刺后几度昏厥,根本无法主持府里上下,幸亏青王及时带着大内御医赶到,主持内外局面。

“呵呵,语冰果然是深负民望啊,你看,外面那么多百姓跪着为他祈福。”青王从外面进到书房来,一边啧啧称赞,对旁边的刘侍郎道。

刘侍郎拈须微笑起来,得意地道:“他越得民心,那么曹太师激起的民愤越大到时候只怕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谢天下了。”

“是啊,居然敢派出刺客来刺杀这样清廉正直的御使。”青王抚手低笑,忽地询问,“那老儿,侍郎令刑部好生看着了吧可莫要乱说话才好。”

“王爷放心,那刺客原来天生是个哑巴。”刘侍郎也是笑得得意,顺着青王的语气,“老天这次要曹训行那个老狐狸垮台啊。”

“唉,恶贯满盈,天理昭昭啊。”青王摇头叹息,然而眼里却是冷醒的,吩咐心腹属下寒刹,“给我吩咐御医好生看着御使大人他伤重糊涂了,可莫要乱说什么出去。”

“是。”寒刹领命退了下去,然而半路又被叫住,青王沉吟着,眼里有冷光闪动:“派个人去,给我好好把御使府管家封口夏御使平生的清白,可不容人玷污分毫。”

“是。”寒刹眼睛也不闪地领命,轻如灵猫地退了出去。

“哎呀,夏御使真有福气,王爷是要给他立碑吧”刘侍郎笑了起来,眼里有说不出的讽刺,想起自己刚被开脱出来的公子。

“本王不但要给御使立碑,还要给他建祠堂,等夫人生下遗腹子,本王就视同己出地收养”青王笑了笑,负手看着庭院,那里的一株老梅已经凋落了大半,只剩铁骨伶仃,“夏御使为国为民,舍命除奸,他的后人本王应该好好体恤才是。”

“王爷英明”听到那样的话,刘侍郎连忙称颂,同时喃喃,“夏御使当然清廉正直,一心为公只是可惜了我昨晚送去的四瓮海鲜哪”

“侍郎这般小气。”青王忍不住笑,在书房里左右看看,翻开一堆奏章,发现了暗格,啪的一声弹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堆着银票,“青璃说得没错,果然都放在这里那小子也算是硬气,居然是一分也没花。”

青王看也不看,抓起一沓银票扔给刘侍郎:“侍郎放心,令公子那点事算什么”

“嘿,嘿。”刘侍郎有些腼颜地接过,看了一眼暗格,忍不住咋舌,“好小子,居然收了那么多黑,真是黑啊。”

“他手是黑了,可心不黑。”青王将银票全数拿出,收起,冷笑着弹弹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文卷,“你看看,他一天要披阅多少公文章台御使的清名不是骗来的那小子有本事,有手段只可惜那糊涂老儿一刀刺死了他,不然留到将来可了不得呢。”

刘侍郎打了个寒战,连忙低下头去,唯唯称是。

“回头看看我青璃侄女儿去。”青王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发现没有别的需要料理,回头往后庭走了过去,“她也哭得够了这小子其实对她不好。女人真是奇怪啊。”

当年胞兄的女儿青璃托他帮忙设局,费尽了心思嫁了夏语冰,却落了把柄在叔叔手里。他趁机要挟,让青璃以夫人的身份帮他监视着章台御使,将丈夫的一举一动偷偷禀告可惜夏语冰五年来对她颇为冷淡,因此她也说不出多少秘密来。

就算是少女时曾迷恋过英俊的青年,但做了几年那样的夫妻,心也该冷了吧青璃那个傻丫头,为什么看到丈夫被刺,还哭得那样伤心欲绝

无法理解这样的执迷,青王摇摇头,来到后院,想去看垂死的侄女婿。

然而刚进到后院,就发现那里一片混乱。

“怎么了怎么了”青王一惊,连忙退了出来,问旁边从内院退出的一名家丁。那个家丁脸色惊恐:“禀王爷,方才后院忽然来了两个人说要见夏御使,被下人拦住,结果他们居然硬要闯入,还拔出剑来”

“怎么回事是刺客吗”青王失惊,脸色一白。

此刻青衣侍卫寒刹已经返回,手中长剑沾上了血,显然是已经完成了刚才主人吩咐的任务,看到后院混乱,立刻掠了回来护主。

“替我进去看看,到底来的是什么人”青王招回寒刹,吩咐,然而眼里却有黯淡的冷光,压低了声音,“如果是来杀御使的,也不必拦着只是,千万不能伤了我侄女。”

“是。”寒刹毫无表情地低下头去,领命,迅速反身掠入后院。

“啧啧,寒刹真是能干。”看到青衣侍卫利落的身手,刘侍郎及时夸奖,“王爷有这样的手下,足当大任啊。”

青王微微笑,却不答,许久才道:“云荒上最强的应该是历代剑圣听说这一代的剑圣云隐虽然去世了,却有弟子留下,可惜无缘一见。”

“呵呵,王爷将来叱咤天下,要收罗一个剑客还不容易”刘侍郎谄媚地回答。

然而话音未落,却被急退回来的人打断。寒刹脸色苍白,手中长剑折断,踉跄着从后院返回,单膝跪倒在青王面前,嘴角沁出血来:“王爷,来人很强,属下无法对付请王爷降罪”

“寒刹”还是第一次看到属下失手,青王诧异地脱口道,“怎么会连你也不是对手”

“来的似乎、似乎是剑圣门下。”寒刹回忆对方的剑法,断断续续回答,“恕属下无能。”

“剑圣门下”青王愣了一下,失惊,然而毕竟精明,脑子一下子转了过来,“难怪原来夏御使身边的守卫,就是剑圣门下难怪太师府这么多年都奈何不得他”

他回头,让受伤的寒刹站起身来,问:“那么,他们为何而来应该不是要杀御使吧”

“不是。”寒刹摇头,禀告,“他们身上没有杀气口口声声只是要见御使一面,特别是那个女的,一直在哭。”

“哦”沉吟着,青王问,“没人能拦住他们吧进去了没”

“没有。被拦住了。”寒刹顿了顿,眼里有一种奇怪的光,回禀,“青璃夫人站在门口,用匕首指住了自己的咽喉,死也不让他们进去。”

“什么”连青王那样的枭雄都一惊,脱口道,“璃儿疯了吗见一面又如何,反正那小子已经快死了。”

“夫人拿匕首抵住自己咽喉,厉声说对方如果敢进去一步,她就自刭,一尸两命那种眼神”寒刹不知该如何形容娇弱贵族女子身上那种可怕的气质,顿了顿,继续道,“来人仿佛被吓住了,不敢逼近,就在那里僵持着。”

青王沉默了,仿佛在回想着多年来关于章台御使的各种资料,一一对上目前混乱的情况。半晌,终于缓缓道:“本王明白了想不到那个慕湮姑娘,居然是剑圣传人。”

“应该是。”寒刹低头,回禀,“好像御使在房里唤着一个名字,便是阿湮”

“这样啊。”青王轻轻击掌,却仿佛对目前混乱的情况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转来转去,又回到起点都这么些年过去了,真是不明白,女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僵持中,院子里初春尚自凛冽的空气仿佛结了冰。

看到贵夫人这样疯狂的神态,尊渊打了个寒战,然而却也是无可奈何青璃的刀子抵着咽喉,只要稍稍一用力便会穿透血管。连他都不敢造次,生怕酿成一尸两命的惨剧。

“阿湮阿湮。”然而,尽管外面的御使夫人激烈捍卫自己应有的,里面弥留中的丈夫还是唤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字,奄奄一息,却不肯放弃。

那样的呼声仿佛利刃,绞动在两个女子的心里。

“求你让我进去”慕湮脱口喃喃道,然而连日那样剧烈的变故让她心力交瘁,一开口就是一口血冲出,眼前一黑,尊渊连忙扶住她。

“不可以”青璃却是决绝的,几乎是疯狂般地冷笑,仿佛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报复机会,恶狠狠地,“你这一辈子,再也不要想见到他再也不要想你的夏语冰,几年前就死了”

仿佛是为了斩断慕湮的念头,御使夫人冷笑着,开口:“你还以为他是五年前那个夏语冰吧你知道什么他早不是你心里的那个夏语冰了他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草菅人命他做了多少坏事,你知道吗”

听着御使夫人将丈夫多年来所做的肮脏事滔滔不绝地揭发出来,慕湮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

“哈哈哈那样的夏语冰,你憎恶了吗嫌弃了吗那天你识破他真面目后,想杀他是不是”青璃大笑起来,得意地看着慕湮,忽然间不笑了,微微摇头,“你的那个夏语冰,早已经死了。他是我的我绝对不让你再见他”

御使夫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几近执迷的坚定。虽然贵为前代青王子女,但她一生倥偬,用尽全力伸手去抓,手心最终却空无一物她如何能不怨眼前的女子

慕湮看了青璃很久,仿佛第一次从这个贵族女子脸上看到了令她惊诧的东西。

她发现对方说得居然没有错五年来,自己丝毫没有长大。自从做了不见天日的影守,她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语冰的变化她依旧停留在十八岁那个相信绝对黑和白的时候,无法理解黑和白之间,还有各种不同的混合色。

或许,青璃说得对,她的夏语冰,早在三年前就死去了吧何苦再作纠缠。

昨日一切,譬如昨日死。

她终于不再哀求那个为了守住丈夫,发了疯一样的女子,挣开了师兄的手,径自回过了身,再也不去听房间里那个人弥留中的呼唤。

或许,此刻垂死之人心中念及的最后一个名字,那个慕湮,也已经不是如今的她。

“阿湮”看到师妹居然不再坚持见那人最后一面,就要离去,尊渊忍不住脱口说道。然而女子纤弱的背影,却是不曾再迟疑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