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相互搀扶着走下山去,沿路上那笙左看右看,大惊小怪。
夕阳下,天阙上风景奇异,美如幻境,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皆是前所未见。有大树,身如竹而有节,叶如芭蕉。林间藤蔓上紫花如盘,五色蛱蝶飞舞其间,翅大如扇。枝叶间时见异兽安然徜徉而过,状如羊而四角,杨公泉称为“土蝼”,以人为食;又有五色鸟如鸾,翱翔树梢,名为“罗罗”,歌声婉转如人。
然而那些飞禽走兽只是侧头看着那一行人从林中走过,安然注视而已。那株木奴蜿蜒着引路,一路昂着梢头,啪啪在空气中抽动,发出警告的声音,让四周窥视的凶禽猛兽不敢动弹。
岩中有山泉涌出,色作青碧,渐渐汇集,顺着山路叮当落山。
“这就是青水的源头吧”看着脚边慢慢越来越大的水流,慕容修问。
杨公泉点头:“这位小哥的确见识多广不错,这就是云荒青赤双河中,青水的源头。”
天阙之上,青水出焉,西流注于镜湖。自山至于湖,三千六百里,其间尽泽也,故名泽之国。是多奇鸟、怪兽、奇鱼,皆异物焉。其水甘美,恒温,水中多美贝,国人多鱼米为生。
想起异域记的记载,慕容修暗自点头。
那个小姐本来一路啼哭,然而看到眼前的奇景也不由睁大了眼睛,止住了哭声。
“真乃天上景象,非人间所有啊”扶着她的书生本来心烦意乱,也不知如何劝慰表妹,此刻心境也好了起来,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摇头晃脑地脱口念诗:
“秦妃卷帘北窗晓,
窗前植桐青凤小。
王子吹笙鹅管长,
呼龙耕烟种瑶草。”
慕容修扶着杨公泉,听得是中州那首天上谣,不由摇摇头,看看这个吃了如此多苦头,却依旧把云荒看成天上桃源的书生老兄。
“哎呀”那书生吟得兴起,忽然间额头撞上了一件东西,下意识仰头看去,不由脸色惨白,一声大叫放开手来便往后跳,身旁小姐被他那么一推跌倒在地,抬头一看也惊叫起来。
原来路边大树上悬挂下来的是一个腐烂的人,横在树上的上半身已经只剩下骨架,下半身却完好,在树上挂着晃晃悠悠。
“是云豹。”杨公泉也退了一步,喃喃道,“云豹喜欢把东西拖到树上存起来慢慢吃。”
果然,话音未落,树叶间传来一声低吼。纯白的豹子以为有人动它的食物,从枝叶间探头出来,对着树下众人怒吼。木奴昂起梢头,“啪”地虚空抽了一鞭,算是警告。云豹藏起爪子,对着几个人吼了一声,懒洋洋继续小憩。
“哎呀,小兄弟你真是了不得,不但身手好,还通神哪”看到灵异的树藤,一路上已经见识了慕容修许多厉害的地方,杨公泉啧啧称赞,“若不是遇到小兄弟,我这条命肯定是送在天阙了。”
“走吧。”慕容修笑了笑,也不多说,扶着一瘸一拐的杨公泉继续上路。
沿路看到很多尸体,横陈在密林间,因为气候湿润,动物繁多,都已经残缺不全,开始腐烂,想来都是从中州过来,却死在最后一关上的旅人。
“别小看这小土坡,那里死的人可不比这座雪山上少了。你能一个人过去,就算你厉害。”忽然间,慕士塔格雪山绝顶上那个傀儡师的话响起在耳侧,那笙打了个寒战,一时间失了神,便一头撞上了一棵树,发出了一声惊呼。
树洞里露出一张腐烂的人脸,被菌类簇拥。
“呃樗柳又吃人了。”杨公泉摇头叹气,忙招呼那笙,“快回来,别站在树下小心樗柳把你也拖进去当花肥了。”
然而已经是来不及,那棵类似柳树的大树仿佛被人打了一下,忽然间颤抖起来,千万条垂下的枝条无风自动,仿佛一张巨网向着那笙当头罩下。
“哎呀”那笙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自己,樗柳枝条一下子卷住了她的手腕,往树洞里面扯过去慕容修正待上前救助,忽然间,那棵树迅速松开,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鸣叫,从树梢到根部都剧烈颤抖起来。叶子簌簌落地,整棵树以惊人的速度萎黄枯死,根部流出血红的汁液。
“啊”那笙揉着手腕,向后跳开,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
“快过来”慕容修一把上来拉开还在发呆的苗人少女,把她扯回大路上,远离那棵正在死去的樗柳,“没事吧”
“奇怪怎么回事”那笙兀自惊讶地看着那棵树,直到看到树根底下露出森森白骨,才皱眉转头不看,“我没事,放心。”
慕容修放开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吃惊:“姑娘的右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呃是的,扭伤了。”那笙抬起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看了看,心里猛然明白为什么那棵树无法奈何自己,连忙答应。
暮色已经越来越浓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山脚,底下的村落房屋历历可见,炊烟萦绕,阡陌纵横,看上去颇为繁华。
“山下便是敝乡”杨公泉立住脚,站在山道上指着山下,介绍道,“是泽之国十二郡之一,因为这里靠着天阙,泽之国先民最早从中州来的时候,都说是桃花源到了,于是这里古老相传,就叫桃源郡了。”
“喏,那间没冒烟的破房子就是寒舍。”杨公泉苦着脸,指点着某处,“家里老婆子一定又是没米下锅了我这次白跑了一趟天阙,也没带回什么可以吃的。只怕除了留宿各位,都没法待客了,先告个惭愧。”
慕容修看着杨公泉面有菜色,衣衫褴褛,想了想,从背篓中拿出一枝瑶草来,放到他手心:“杨兄不必烦恼,待下了山,拿这株瑶草去卖了,也好将就过日子。”
杨公泉大喜,连忙一把攥住了,连连道谢不迭,竟连腿上也不觉得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