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的主人站在他的背后,当她俯身辅导他的功课时,她那轻柔发亮的鬈发有时就跟他那棕色的头发混合在一起了。而她那张脸亏得他看不见她的脸,否则他决不会这样安得下心来了我却看得见呢。我咬着自己的嘴唇,为了丢掉一个机会而在悔恨我本来也许大有可为呢,而现在只落得对着那使人倾倒的美人干瞪着眼。
课上完了并没有少犯错误,可是那做学生的却要求奖励,获得了至少五个吻,而他又慷慨地回敬了。于是他们来到了门口。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听出他们将要出去,在原野上散散步。我猜想如果这时候我这个没福气的人出现在他身边,那么哈里顿欧肖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也要诅咒我下到地狱的最底层去我心里有一种自卑感,一肚子不痛快,我悄悄地绕着圈子,到厨房去找个安身之所了。
在宅子后边也并没有向来客闭关设防,门口坐着我的老朋友纳莉丁恩,一边做针线,一边在唱着一支歌儿,可是常常被从里面传来的粗暴的讥嘲声、怨恨声所打断,这些声响可一点也不合音乐的节奏。
“我宁可从早到晚,耳朵根里只听得赌神罚咒,也不要听你这哼哼唧唧一半也不要听,不管你哼的是什么”躲在厨房里的那个人嚷道,他算是在回答纳莉她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听不清楚。“真是伤风败俗哪我几时才可以打开我那圣经宝书,耳边不用听到你把荣耀归于魔鬼撒旦,归于这尘世所产生的一切罪孽深重的邪恶啊唉你真正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女人哟她是另一个一文不值的女人;可怜那个小伙子,落在你们两个女人手里,没救啦。可怜的小伙子呀”他又唉声叹息地添上了一句。“他是被邪魔迷住了呀,我就是这句话老天爷啊,审判她们吧我们人世的这些统治者是既没有王法、又没有正义呀”
“才不呢,否则只怕我们得绑在干柴堆上,给活活烧死呢,”那位女歌手反驳道。“得了吧,老头儿,念你的圣经去,像一个基督徒吧,你就不用管我了。我唱的是安妮仙子的婚礼一支好听的歌曲,配合着跳舞唱的。”
丁恩太太刚要开口再唱,我走上前去,她立刻就认出我来,她跳起身来嚷道:
“哎哟,祝福你,洛克乌先生你怎么会一转念就这么回来啦画眉田庄那儿一切东西都收拾起来了。你应该先给我们一个通知呀。”
“我在那边安排好了,会得到照应的,只要我高兴住下去,”我回答道。“明天我又要动身了。你怎么会搬到这儿来住了,丁恩太太告诉我吧。”
“你去伦敦不久之后,齐拉不干了,希克厉先生要我来这儿住,等你回来后再说。可是,请进来吧。你可是今天晚上从吉牟屯走来的吗”
“从田庄走来的,”我回答道。“趁他们替我收拾卧室的当儿,我要找你的东家,跟他把我的事务了结了,我想以后在百忙之中不见得另外再有机会了。”
“什么事务呀,先生”纳莉问,把我引进了正屋。“目前他出去了,一时还不会回来呢。”
“关于租约的事,”我回答道。
“噢那你得去跟希克厉太太谈妥当呀,”她表示意见道,“或者不如跟我谈吧。她眼前还没学会怎样处理她的事务呢,由我来代表她;再没有别人了呀。”
我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啊我明白了,你还没听说希克厉已经去世了呢,”她接着说道。
“希克厉死啦”我大吃一惊,嚷道。“多久了”
“三个月了。可是坐下来吧,把帽子给我,我自会把一切全都告诉你。等一下,你还没吃过东西吧,吃了没有”
“我一点不想吃,我已经关照家里准备晚饭了。你也坐下来吧。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死去。说给我听是怎么回事吧。你说他们一时回不来是说他们年轻人吗”
“可不。我每天晚上都不得不责备他们,不该深更半夜还在野外闲逛。可是他们才不理我呢。至少你得喝一口我们家的陈酒吧;这酒会给你提神的你看来有点儿累了。”
她说罢就赶紧拿酒去了,我就是想拒绝也来不及;我听得约瑟夫在责问:“像她这样一把年纪的女佣人,还要招引男人到厨房来追求她,真丢脸哪,真丑死啦是不是呀这不算,还要从东家的地窖里拿出那些酒壶来他1坐在那儿眼看有这样的事,真替那女人脸红呀”
e1这里的“他”似乎是约瑟夫指自己而言。这个老头儿故意使用疏远的第三人称,不说:“像你这样一把年纪”,偏说:“像她这样”,“那女人”。e
她并没有停下来回敬他,而是马上进来了,端上来一银壶酒。我连声称赞说好酒。喝过了酒以后,于是她就把希克厉后来的事讲给我听;按照她的说法,他的结局可真稀奇啊。
你离开我们以后,不到两个星期,我就被召唤到呼啸山庄来了,我想念着卡瑟琳,不用说,我满心喜欢地服从了这命令。
我第一次和她见面,叫我又伤心又震惊自从我们分手之后,她变得这么厉害。希克厉先生并没有说明他为什么改变主意要我到这儿来,他只说是他要我来,他不想再看见卡瑟琳了。我得把小客厅当作我的起坐室,把她带在我的身边。如果他每天不得不看见她一两次,那也就够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卡瑟琳似乎很高兴。我一点一点地偷运来一大批书,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那是她在田庄时作为消遣的。我想得倒好,以为我们往后的日子会好过些了。可惜这个幻想并没有维持多久。
开头,卡瑟琳倒是满足了,可是没有多久,她变得焦躁不安起来。首先是不准她走出花园一步,春天快要来了,却把她关禁在那么狭小的一个天地里,这使她很怨恨;其次是,我要料理家务,就不得不常常离开她,她说她寂寞。她宁可到厨房去跟约瑟夫吵架,也不愿独个儿安安静静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