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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命规划师

在482世纪的那个夜晚之后已过了一个物理月。现在,若想要以一般时间来计算的话,他目前正位在诺羽蓝本特的未来将近两千个世纪的时间,以半威胁半诱惑的方式,想要探知她在新的现实中将会变得如何。

这种行为比不道德还要糟糕,但他管不了这么多。在这一个物理月的时间里,在他的眼中,自己已经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罪犯。他无法掩敝这项事实。他只是一个为了追求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罪犯。

现在,作为他犯罪行为的一部分他不想改用其它的更温和的形容词,他站在2456世纪的边界之前。进入一般时间的过程,远远比时空壶竖井之间的通行更加复杂。为了在一般时间内,锁定在地球表面特定地点的坐标,他们必须非常辛苦地调整出时间和地点的精确度。

但即使哈兰的心里压力甚大,他还是出神入化般地以熟练技巧而完成了各项调整。

哈兰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引擎室内,正是先前在永恒时空里的荧幕所出现的实际景象。就在这个物理时刻,社会学家佛依正安然地坐在荧幕前,观看着“时空技师之手”的表演。

哈兰从容不迫。这房间在这156分钟之内,不会再有其他人进入。为了保险起见,时空计划书只容许他待在这儿110分,留下百分之四十的46分钟作为所谓的“缓冲”。缓冲时间是为了需要而订立的,但一个时空技师不该利用到任何缓冲。一个会吃掉缓冲时间的人,不该成为一位专业人士。

无论如何,哈兰永远不可能多用一两分钟。戴着由手环所产生的力场,他的身子由一股光环所围绕可以说那是永恒时空的“气”,这团光环可以保护他不受现实变革的影响,他向墙边前进了一步,把一个小瓶子从它原先在隔架上的位置拿起,然后细心地将它安置在隔架下方的特定位置。完成之后,他若无其事地再次踏回到了永恒时空之内。如果在场有个一般时间者,他只会见到哈兰凭空地消失在眼前。

小瓶子就这么地待在那儿。它在历史的进程上完全看不出任何重要性。一个小时之后,会有一个人照着习惯伸出手来,然后他会发现瓶子不见了。他要在一个小时之后,才会在隔架的下方找到小瓶子,不过就在这段期间内,一道力场将会被关闭,然后这个人会因为错过机会而暴跳如雷。于是和先前的现实相比,他会因着气愤而决定不再继续执行计划。会议不召开;一个人的寿命会延长一年;而在其它的情况下,另一个人将会更快地死去。

涟漪继续向外扩张,到了24世纪达到它的最大值,这已经是时空技术之手施展之后的廿五个世纪后了。现实变革的强度也将从此之后开始衰退。理论指出这项行为的变革影响,将不会无限地延伸下去,到了容许的时间范围之外,它的效应将会微小到足以忽略。

一般时间内的人类,永远不可能察觉这项曾经发生过的现实变革。当物质改变,人的心灵也跟着改变,只有永恒组员能够站在这一切的外头,丝毫不受到影响而观察这场变革的发生。

社会学家佛依盯着24世纪的靛蓝色调荧幕,里头原本显示出热闹繁忙的太空机场。他不想抬头望向走过来的哈兰,只以低声咕哝代替对他的招呼。

太空机场突然地枯萎。它的闪亮外貌消失;原本耸立的建筑物再也不像原来的光鲜模样。宇宙飞船摆到生锈。没有人烟。一切都静止下来。

哈兰的脸上迅速地闪过一个微笑。这就是dr,最大可能反应。而且它立刻发生。变革并不必然在时空技师之手介入的那个确切时刻发生。如果在计算中,这次介入的阻尼足够强大的话,变革真正发生的时间将在几个小时或几天之后才开始出现当然,这是指在永恒时空里来计算的物理时间。只有当所有的自由度全都消失之后,变革才会真的产生。只要还有任何数学上的其它机率存在,变革都不会发生。

是由他本人所计算出的nc,是由他本人亲手所执行的接触,现实的自由度立刻消失,变革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一体完成,哈兰为此感到相当自豪。

佛依说道,“原来的景象是那么地漂亮。”

这句话似乎向愉悦的哈兰泼了一盆冷水。“从现实当中删除掉太空旅行,”他说道,“我一点也不感到遗憾。”

“不会吗”佛依说道。

“留着它有什么好处太空旅行持续不到一两千年,人们就开始感到厌倦。此后不久,他们全都会再度回到地球,而星际殖民地也会跟着荒废。然后再过个四五千年或四五万年,他们又想再次尝试,然后再次放弃。这是人类智慧与勤劳工作的浪费。”

佛依冷冷地说道,“你真是个哲学家。”

哈兰感到一股气闷。他心想︰和这些人净扯这些有什么用处他愤愤地改变了话题︰“生命计划师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

“你可以和他联络吗现在他该有些进度了。”

社会学家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的神气,彷彿在说︰你真没耐性。他提高音量说道,“跟我一起去找他吧。”

办公室门上的名牌写着“尼禄费鲁克”,令他立刻联想到原始时代地中海区域两个领导者的名字。他每个星期向库柏的讲课过程,也不断地加强自己对原始时代历史的印象。

然而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和哈兰心目中的古代领导者完全不符。他几乎和干尸一般地瘦,皮肤紧紧地贴着如木柴般的骨架。他的鼻梁很高,拥有节枝分明的细长手指。当他调整着那台小小的加总计算器时,活脱脱地象是正在觊觎人类灵魂的恐怖死神。

哈兰紧紧地盯着加总计算器。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生命计算师的血和肉。把一个人的生命历史和现实变革的资料喂入之后,它会叽叽咯咯地发出怪异的声响而开始运作,经过数分钟到数天不等的时间后,它会吐出此人在新现实中的各种不同生命发展,以及伴随这些发展的机率值。

社会学家佛依向他介绍了哈兰。费鲁克不耐地瞧了他的时空技师肩章,点头致意,似乎没想要开口招呼。

哈兰说道,“那位年轻女士的生命规划已经作好了吗”

“还没。完成之后我会通知你。”他是那种不在乎公然对时空技师表达蔑视之意的人。

佛依说道,“放轻松点,生命规划师。”

费鲁克那双稀薄到看不见的眉毛扬起。他的眼珠在深深的眼窝中滚动,然后说道,“毁掉宇宙飞船了吗”

佛依说道,“这个世纪里不会再出现了。”

费鲁克扭着双唇,低声地吐出一个听不见的字眼。

哈兰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这位生命规划师,但对方却将目光移开,表情明显地感到挫折。

哈兰想道︰他知道,这项错误他也有一份。

费鲁克对佛依说道,“听好,既然你在这里,我究竟该对抗癌血清的要求如何处理我们不是唯一拥有抗癌血清的世纪。但为什么要由我们接受所有的申请”

“因为在所有其它的世纪里,人口都相当拥挤。你知道这点。”

“那么就得阻止他们送出申请。”

“我们要怎么阻止”

“很简易。要全时理事会拒绝接受。”

“我在全时理事会中没有影响力。”

“你对老头子具有影响力。”

哈兰毫不感兴趣地在一旁听着这场对话。至少,这可以让他焦躁的心情,暂时离开那具嘈杂运作的加总计算器。这两人口中的“老头子”,他晓得应该是指掌管这个时空分区的计算师。

“我和老头子谈过,”社会学家说道,“他说他会向理事会说明。”

“胡说段例行的录音报告罢了。他必须亲自到场去据理力争。这和我们的基本政策有关。”

“全时理事会这些日子以来,对基本政策已经漠不关心了。你知道那些流传的谣言。”

“噢,当然。他们正忙着了不起的大事。要有什么万用的法宝,就说理事会正忙着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就行了。”

如果哈兰愿意将心思放在这场对话中,那么这句话可能会令他露出认同的微笑。费鲁克沈酝了一会儿,怒气继续喷发,“大多数的人都不懂,抗癌血清和树木种籽或力场引擎都完全不同。我知道要监视现实中逆向效应的每一个分支末节,但只要一个人类的生命中介入了抗癌血清,情况就复杂了不止百倍。

“仔思考虑一下想想在每个世纪里头,每年有多少人因为没有抗癌血清而死亡。你可以猜想有多少病人愿意就这样死去。所以每个世纪里,一般时间内的政府都不断地向永恒时空提出要求,求求你们,帮我们运来七万五千瓶抗癌血清过来,为了救治那些对我们文化具有无上贡献的人。”

佛依不停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但费鲁克并未降低他的愤慨。“所以你去看看那些传记资料,每个人的确都是他们时代当中的英雄。每个人的在他的世界中都是不可或缺的。你的专业也知道这点。如果每个人都活了下来,你可以见到那会对现实产生什么影响。但看在时间之父的份上,如果不同组合类别的人活下来,那将会变得如何。

“这个月里,我处理了572件癌症治疗要求。十七件,经计算之后还有十七个生命规划案件的分析结果,不需要牵涉到不必要的现实变革。提醒你,这里头连一件不需要引入不必要的现实变革都没有,但是理事会却说,那些中性案件也可以加以开放,让他们能够获得血清。

他们说这是人道,你知道的。因此这个月内,在各个不同世纪里总共有十七人获得了治疗。

“然后结果如何那些世纪有更快乐吗至少你的生命没有过得比较快乐。在同一个国家里,一个人获得治疗,但同时间却有十几个人没有。每一个人都会问,为什么会是他或许那些我们没有照顾到的家伙,其实是有更好的人格特性,或许他们是人人喜爱的慈善家,而我们拯救的那个人却是会踢自己年迈的母亲或殴打自己的孩子。他们不知道现实变革这回事,而我们也不能告诉他们。

“我们在自找麻烦,佛依,除非理事会决定退回一切要求,仅仅同意那些会引发必要现实变革的人。就这么简单。要不是治疗他们有助于人类全体的好处,否则就是完全拒绝。绝对不要不负责任地说︰哎唷,帮个忙也无妨。”

社会学家脸上显出无奈神情,然后他只能说道,“如果是你得到了癌症”

“这是愚蠢的说法,佛依。难道我们是以此作出决定的吗在这种情况之下,那绝对都与现实变革无关。有些可怜的混蛋总是会受到痛苦的折磨。难道你就是那种混蛋吗

“还有另一件事。记得每一回我们作出现实变革之后,总是更难以找出下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随着每一个物理年,发生随机变革的机率总是不断地增加。这意谓着我们能够施以治疗者的比例将会不断减少。能够获得血清的人数随年递减。总有一天,一个物理年之中只能有一个家伙获得治疗,这还是包括了那些中性案件。记住这点。”

哈兰对此话题的最后一丝兴趣消失了。这是工作中的典型牢骚。在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里,对永恒时空的内在研究中,称这种现象为身份认同问题。人们会因为职业上的相关性,而对该世纪的同一身份的人具有同理心。他们的争议也同时成为永恒组员之间的争议。

永恒时空总是尽可能地与这种身份认同的心魔对抗。每个人都不准指派到距他故乡时间的两个世纪之内,让他不致于对自己所欲处理的时间产生认同感。最好能够分派到一个与他故乡世纪完全不同的时间分区里。哈兰不禁想起482世纪的芬吉。更重要的,当他的反应表现出任何一丝疑惑,他就必须再度转调至其它时间。如果由哈兰作决定的话,他会在每个物理年内,将费鲁克轮调到五十个世纪的间隔时间分区。

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人毫无道理地渴望在某个一般时间里寻找认同感。大家都晓得,这是所谓的一般时间回归情结。特别是来自于一个拥有太空旅行的世纪。这是一项应该调查的现象,也值得探讨是否为一种永恒时空内在的慢性病症。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哈兰可能会将费鲁克看作一个脾气暴躁的家伙,是个情感过盛的愚蠢份子,抱怨别人跑来争取抗癌血清,因不断萌生的新现实而使他工作量暴增。

他很有可能去举发他。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此人的反应明显地无法受到信赖。

现在他却无法这样作。他甚至还为他感到同情。他的罪行将比他更加严重。

他的思绪又回到与诺羽在一起的那片短暂时光。

当天晚上他还是睡着了,直到阳光穿过半透明的墙壁照射到他身上,他才在一股犹如白色的云雾之间而茫茫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