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万樽知道了林雅婷的上班时间,第二天下午在那间茶楼消磨了大半个下午。林小姐见到他,又是惊喜又是奇怪。“冯先生,今天怎么一个人”她问。
冯万樽摆明了态度说:“我正在等待一次约会。”
林雅婷明显有些惊讶,问道:“冯先生约了人吗”
“不,我是说我正等待一次约会。”他抬手看了看表,“如果顺利的话,两个小时后,我约的那位小姐才有时间。”
林雅婷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顿时红了起来。她不再说话,而是低着头,将他面前的餐巾铺开,摆在他的面前,又将他面前的茶杯翻转过来,问过他要饮什么茶,写好单后离开了。冯万樽独自饮着茶,一面等着林雅婷。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期待的经历,这种经历让他觉得心中被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充塞着,茶水饮进口里,就觉得有特别的美味。偶尔,林雅婷会走到他的面前,随意地同他说几句话,然后又踱开去。她毕竟是在工作,不可能长时间同他待在一起。交班前,林雅婷再一次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我们要交班了。冯先生要在这里吃晚饭吗”
冯万樽觉得她是有意来提醒自己,她马上可以离开了。于是他将单抽出来,连同信用卡一起交给林雅婷,然后说:“我在门口等你。”
林雅婷的脸再次红了,什么话都没说,拿着那张单走开了。
将信用卡送还的已经不是林雅婷,而是另一位领班。她们已经交过班了。冯万樽立即向外走去,发动自己的汽车,开到正门前,停在那里等着林雅婷。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林雅婷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娉娉婷婷地走出来,站在门口,向四周张望着,似乎是在寻找冯万樽。
冯万樽将车开到她的身边停下,并且弯过身,替她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你是不是常常这样追女仔”坐上车后,林雅婷颇有几分兴趣地问。
冯万樽也不准备隐瞒她,说道:“追我的或者说对我有好感的女仔确实不少。不过,值得我这样追的还只有一个。”
“鬼才相信。”她说。
“不信,你可以问你姐。”他说。
林雅婷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说:“问我姐我没有姐,我是独生子女。”
“严倩琳呀,她不是你姐吗”冯万樽说,“你去问问她,这个月,她带了多少个女仔来。把你算上,正好一打。”
林雅婷说:“是不是别人都看不上你,所以,你就顺手捡了一件垃圾”
冯万樽立即叫了起来,“你不能这样说自己,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他让汽车转了一个弯道,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知道,一个男人如果老是被别人追而自己从不追女仔,实在太不正常了。我也一直想体验一下自己追女仔的感觉,可是,我发现那太难了,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有些冷血,这个想法将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动物。”
林雅婷十分乖巧,立即问:“这代表什么说明你在追我”
冯万樽却不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道:“有规定不行吗”
“这倒不是。”林雅婷说,“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大的差别,根本就没有发展的空间。不现实的事,我从来不想,也不做。”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冯万樽显得有些不解,也有些惊讶。
林雅婷郁郁寡欢地说:“用不了太久,我就得回去,以后如果想过来一次,非常困难。深圳到香港,虽然只是一步之遥,可这一步要跨过来,难于上青天。我在深圳有一位朋友,和一个香港人相爱并且结婚。那时候,深圳才刚刚建市,那个男的到深圳发展,两人一见钟情,三个月不到领了结婚证。可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开始,老公在深圳工作,两人还没什么,几年后,老公被公司调回了香港,只能在星期天到深圳和她团聚。因为一直期待着来香港团聚,所以,她一直不敢要孩子。前不久,他们离婚了,因为她先生在这边认识了一个女人,两人同居了。”
冯万樽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所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呀这条路一开始就铺满了荆棘,到底通向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不可预见,不可把握。冯万樽是一个理性的人,每做一件事都要通过缜密的思考、仔细的谋划,他不喜欢那种随意而为,不喜欢凭冲动办事。可眼前的事又是那么的不同,理性似乎已经无法掌握他,他已经陷进来了,想抽身,为时已晚。另一方面,对于他来说,事情并不复杂,如果自己真的爱她,跟她去界河那边生活又何妨最重要一点是,难得认识一个令自己心仪的女仔,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我不在乎。你放心,这些事不需要你考虑,我会替你安排好。”他说。
“可我在乎。”她很坚决地说。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常常约会。他们一起去海滨浴场游泳,一起去登山,一起逛公园或者看电影。和她在一起,他非常开心。每次分开,他都期待着下一次见面,而每次见面又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她也是如此,只要看到他,便欢天喜地。对于见面后做什么,她从来都不考虑,他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两人再没有谈论那个与界河有关的话题,也没有涉及与感情有关的话题。他们似乎有一种默契,小心地回避着与此有关的一切。谁都清楚,那个问题就像是一座山,横亘在他们之间,令他们无法面对又必须面对。
朱文豪在帮林雅婷办延长签证的事,看起来并不太顺利。眼看她居留香港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个星期了,事情还没有结果。林雅婷已经做了回深圳的心理准备。
这一天,冯万樽照样去接她,上车后,他问她想去哪里吃饭。她显得无精打采,说自己不饿,不想吃。冯万樽想了想,只好说:“那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她这样反问了一句。
冯万樽从她的语气中读出了许多的潜台词。严格来说,那里根本就不是她的家,甚至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家,只是她暂时栖身之所。她和另外四个女仔住在一起,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空间。
“不如去你那里吧。”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我要走了,还从来没有去看过你住的地方。”
他将她带回了沙田的那间房子。按照他目前的经济状况,完全可以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或者租一套更好的房子,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只不过是这个社会的过客,从来没有想过在此落地生根。
进门之后,林雅婷坐在沙发上一言未发。冯万樽给她冲了一杯咖啡,她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动都没动。看起来,她非常伤感。冯万樽默默地坐在她身边,很想安慰她几句,同时也知道,任何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甚至不关痛痒,便只好保持沉默。
这种情形持续了有好几分钟。冯万樽内心的煎熬实在无以言表。他想,自己应该替她做点什么,否则,他们可能会发狂。然而,他能做什么呢他伸出自己的手,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胸前。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
但他没料到,这一动作产生了特别的效果。她突然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无限伤感地说:“上天对我真是不公平,既然不让我拥有你,又为什么让我认识你”
冯万樽又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呢他只是紧紧地抱住她,让两人的胸膛、两人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她在他的怀里抽泣,而语言却像是泄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第一次主动向他承认,她确实非常爱他,就像他爱她一样。可是,她对这种爱感到恐惧,因为这一切都不会有结果。她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给她这种两难选择,让她觉得无论是向前还是后退,都可能是此生中最大的错误。
事情后来的发展自然而然。林雅婷在经历了一场感情和理智的战争之后,终于开始主动地吻他,并且喃喃地说,她不愿放弃,不愿带着巨大的遗憾离开香港。她说,她如果向前跨一步,未来很可能是伤感的离别,但如果不跨出这一步,就很可能是此生中最大的缺憾。
她将自己少女的第一次献给他之后,便将他推出了他的卧室,并且从里面反锁了门。站在门外,冯万樽听到里面传来抽泣的声音。他慌了,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更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变成了一团糟。他虽然经历过几个女人,但是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女人的第一次。在他所受的教育中,并没有第一次这样的概念,也完全不明白她此刻的心理和正在做着什么。除了在门外叫着她的名字以及向她忏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总之,那是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林雅婷极其突然地打开了卧室的门,猛地扑向他,将他紧紧地抱住,似乎自己稍稍松手他就会从她的怀里溜走一般。他疯狂地吻她,又认真地看她。她的脸上梨花带雨,泪痕纵横。他的心顿时被怜和爱充满,开始用自己的唇和舌在她的脸上耕耘,吻净了上面所有的泪水。
接下来,他们开始第二次做爱,就在地板上。
这一晚,林雅婷睡在冯万樽这里,第二天早晨由他送她去茶楼上班,下午又接她回到沙田自己的家里。这样过了三天,这是极尽缠绵的三天。林雅婷再也没有提过与分别有关的字眼,仿佛那是一件极其遥远的事情。但实际上,他们都非常清楚,快乐的日子只能以小时计算了。
签证期满的最后一天,似乎是世界末日到来前的最后日子。头一天下午,林雅婷回了一趟自己的宿舍,将自己的行李清理了一下,带到了冯万樽家里。然后,她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后就开始做菜。
“最后的晚餐吗”有好几次,冯万樽都忍不住想这样问,可终究是克制了。他很希望将他们的关系继续下去,但主动权并不在他这方面,也似乎不在她那方面,而在命运。既然一切都由命运决定,他还能说什么顺其自然好了。
林雅婷做了很多美味的菜,足够五六个人吃的。她将菜摆上桌子,然后点燃了红烛,打开了香槟。最后的晚餐就这样开始了。实际上,他们两人都没有太多的心情静静地享受这顿晚餐,两人都被一种特殊的情感填充得满满的。那些菜甚至还没有吃下十分之一,两人就开始疯狂地做另一件事。
整个晚上,他们都没有睡觉,事后所能记得的只是在不停地做着两件事,疯狂地亲热和喝酒。直到天亮时,他们才精疲力竭地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并没有过太长时间,他们就被门铃声吵醒了。起来一看,天哪,客厅里像是打过一场战争,到处都是汗渍和污渍,而他们身上也同样是汗渍和污渍混合在一起。当然没有时间清理了,冯万樽翻身而起,抓起两条浴巾,扔了一条给林雅婷,对她说:“你去房间里睡吧,我去开门。”
林雅婷将卧室的门关好后,冯万樽才围好浴巾,将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朱文豪,他满腹狐疑地看着冯万樽,又看了看那像是遭到暴窃的客厅,说道:“搞什么鬼大白天将窗帘拉得严严的。雅婷呢”
冯万樽向卧室看了一眼,却没有解释。
朱文豪掏出她的签证,大声地叫道:“还不出来感谢我我帮你把签证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