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林雅婷的签证被展延了六个月。而且,豪哥还通过朋友关系帮她找到了一份酒店大堂实习副理的工作。
那段时间,冯万樽整个人都变了,简直就有点乐昏了头。
有一次,严倩琳抓住机会,对他说:“阿樽,你们来真的了”
“什么真的假的”他没料到严倩琳会这样看待他和林雅婷的感情,这或许也代表了豪哥的看法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对感情非常认真的人,哪怕此前几次他并没有真正动情的经历,也是十分认真的,何况此次自己是调动了全身的感情细胞,全情投入。朱文豪和严倩琳会这样看他,他真有些吃惊,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愤怒,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严倩琳当然不清楚他心中所想,进一步问道:“你打算娶她吗”
“我希望这样,但不清楚她怎么想。”他未作任何思考,便说出了这句话。
这次是豪哥吃惊了,“难道你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他当然提起过,但林雅婷没有作任何回答。
马季结束了,朱文豪告诉冯万樽,这个赛季集团的效益有了大幅度增加,开户数已经增加了百分之三十,收入增幅更大,达到了百分之四十。如果下一个赛季仍然能够保持这样的增幅,肯定是皆大欢喜。对这所有的一切,冯万樽的兴趣不大。他始终不想和帮会拉得太近,一切采取的是不即不离策略。没有赌马了,冯万樽就更加闲下来,他便全身心投入到林雅婷身上。她去上班,他送她,然后找个地方打斯诺克,待她下班,他就去接她。接下来,他们就好好地留在家里,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
在此期间,林雅婷获得了一次假期。
这是一次累积假。林雅婷并不是酒店的正式职工,按规定,她完全可以正常休假。当然,酒店的工作和其他职业略有不同,假若林雅婷不正常休假,有两种方法可以处理,一是可以将假期累积,需要的时候一次性休假,二是给她算加班工资。工资对于林雅婷来说,意义不是太大,反正她是要回深圳的,香港的工资虽高,半年的高工资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她便将这些假累积起来,希望和冯万樽有一个共同的假期。
有一次,冯万樽和林雅婷谈起自己在东方夜巴黎赌博的情形,林雅婷大感兴趣,她提议,这个假期便去东方夜巴黎。对于她这个提议,冯万樽犹豫了很长时间。他自然担心,自己一旦去了东方夜巴黎,行踪便从此暴露。第一,胡超女肯定知道了他的去向,胡老大的那笔债,此时应该已经滚到了天文数字,再被他们缠上,不知会是什么后果。第二,澳门那边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了,他一无所知。在香港过了一年多时间,虽然风平浪静,并不等于那件案子已不存在,自己一旦露面,将澳门司法人员引过来,麻烦就大了。上次开董事会的时候,朱文豪说出他是冯良开的儿子这件事,就让他大吃了一惊。他因而知道,朱文豪一定暗中调查过他,并且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事后,他曾问过朱文豪,朱文豪也承认确实了解了他的情况,对于那件赌马事件,朱文豪的说法是,还不太了解内情。他曾答应冯万樽,会设法打听一下内幕,一有消息就告诉他,但事后朱文豪再没有提起此事。冯万樽便觉得,此事可能还没有完,朱文豪怕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才没有说。
另一方面,冯万樽又想,既然澳门方面风平浪静,会不会真的没什么事澳门马会大概也担心这一丑闻被媒体知悉,最终影响本会的利益,所以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这件事如果没有一个了结,自己这一辈子都是逃犯,一辈子都无法得到内心的安宁。何不趁此机会露一露面,也借机试探一下
内心挣扎了很久,直到林雅婷的假期到来时,冯万樽才最后下定决心。林雅婷的签证还有三个月,在这段最后的时间,自己应该尽一切可能满足她,让她过得开心幸福。这样想过之后,他便带着林雅婷上了东方夜巴黎。
他原以为,时隔一年多,那件事对他应该已经没有影响。没想到,他一上船,便引起了注意。他和林雅婷刚刚进入房间,便有一个男人上门了,自称是这里的经理。冯万樽看出,经理显得异常紧张,表面上又显得十分客气。冯万樽当然不希望经理产生误解,影响他们这次的休假计划,于是握着经理的手,向他介绍林雅婷。他说:“这位是林小姐,我的女朋友,我们来东方夜巴黎休假。很抱歉打扰周经理了。”
周经理一听,顿时明白,冯万樽只是来这里泡马子,并不是踩场子。既然如此,他也很会来事,当即让人送来五千元的筹码,欢迎冯先生和女朋友在这里玩得开心尽兴。
第二天,冯万樽带着林雅婷下了赌场。冯万樽自己没有出手,他将所有的筹码交给了林雅婷,让她随意下注。最初,周经理还派人盯着他们,看了一阵,发现冯万樽果然只是玩,便也不再过问他们的事。林雅婷对赌博一窍不通,仅仅是玩玩而已。冯万樽也只想让她开心,并不干涉她下注,甚至不给她任何建议。五千元的筹码自然经不起瞎折腾,当天就输掉了三千多,第二天又输了三千多。冯万樽无所谓,只要林雅婷能开心,这点钱他是完全能够承受的。第三天,林雅婷又输掉了一些钱。
直到最后一天,冯万樽才将她带到了轮盘赌台前。这次,冯万樽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给她讲了一番潮汐原理,然后对林雅婷说:“你下注的时候应该尽可能下在底部。”林雅婷的学业不错,稍稍思考一番,便明白了底部在哪个方位,然后往那个方位下注。可她毕竟不专业,仅仅下了一注,结果,圆球倒是落在了这个方位,却离她的下注格差了五格。
冯万樽便对她说:“你看吧,你如果将这五格全都下注,那么,你一定就赢钱了。”
林雅婷看了看冯万樽,完全不理解他的话。同时,她仔细地想了想,又看了看冯万樽,明白过来。下一次下注,她果然连下五格。这一次,她真的赢了。拿到三十六倍赔付时,她兴奋得手舞足蹈,几乎要跳起来。
这一天,林雅婷赢了六千元。实际上,将他们前几天输掉的算起来,只不过赢了二千元,若加上在船上的开销,他们不仅没有赢,还需要支出六千多。即使如此,林雅婷心里仍然觉得自己赢了,特别高兴。两人吃过晚饭,进入房间,便开始疯狂地亲热起来。林雅婷以这种方式,庆祝了她人生中这极其特别的一天。
趁着林雅婷兴奋,冯万樽不失时机地说:“亲爱的,嫁给我,好不好”
林雅婷明显愣了一下,接着说:“我觉得我现在已经非常非常幸福。有时候,我都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我知道,幸福通常都是非常吝啬的,如果要求太多,上天给我们的反而会少许多。对现在得到的一切,我心存感激,绝对不敢有更多的奢望。”
冯万樽说:“可是,我奢望。我奢望我们永远在一起,一刻都不分离。”
提到“分离”两个字,林雅婷顿时黯然,半天没有声音。她很清楚,分离是她的宿命,她根本无法抗拒。
冯万樽不甘心,说:“其实,你所说的并不是无法克服。我坚信,世界上没有困难是无法克服的,只要我们积极努力,我们就一定能够达成愿望。”
林雅婷说:“我没你那么乐观,尤其是我爱上你之后,我简直觉得我是在读一个神话。对于天真烂漫和耽于幻想的人来说,有神话存在,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我现在就生活在幸福之中,我哪里还敢有更大的奢望所以,阿樽,我想对你说,我爱你,同时,我们也要正视现实。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我们无法同命运抗争,所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顺从命运。”
第二天,两人离开了东方夜巴黎,返回香港。
幸福的时光容易流逝,几个月转眼而过。林雅婷的签证无法第二次延期,她不得不回深圳。
林雅婷离开前的三天,她已经不再在那间酒店上班。整整三天时间里,她一直留在冯万樽的房子里,门都没出。冯万樽也留在家里陪她,他向朱文豪请了假,甚至连那次赌马都放弃了。他们在一起,并不是抓紧时间进行亲热。恰恰相反,这三天时间,除了饿得实在受不了,不得不吃点东西的时候,他们只干一件事,就是紧紧地抱在一起。抱在一起不是做爱,甚至不是接吻,而是流泪。林雅婷在哭,冯万樽也在哭。冯万樽想过,对于普通香港人来说,完全可以去深圳买一套房子,然后在那里和林雅婷结婚。他真的好渴望这种生活,可他办不到,因为他不是普通的香港人,而是一个逃亡的澳门人。别说去深圳买一套房子,就算经常出入罗湖口岸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他甚至不能经常和林雅婷通电话,只要稍稍出差错,都有可能被澳门警方查获。
林雅婷走了,冯万樽没有去送。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她带走了,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坚持将她送到罗湖口岸,临别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或者会拖着她,不让她走,也完全有可能在最后一瞬间试图冲过口岸与她相拥。他已经预见了可能的结果,所以,他一再抑制要送她的冲动。
林雅婷的离去成了冯万樽人生的重大转折。
林雅婷带走了冯万樽的灵魂,使得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第二天,他虽然去了公司,却是在办公室里傻坐了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干。就在这时,面前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打电话来的是严倩琳。严倩琳说:“楼下大堂有个人找你,是个女人。”
冯万樽听了暗自一愣,会有什么人找他难道是阿英自己和阿英分开已经一段时间了,彼此再没有来往。像她这种女人,身边永远都不会缺少男人,大概早把他忘了吧如果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冯万樽便向严倩琳说:“姐,你别开玩笑了,哪里有什么女人找我”
严倩琳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堂刚才打电话告诉我的。说是好大阵势,是开着法拉利跑车来的。”
法拉利跑车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开法拉利跑车的他想到了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可能。自己到香港来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联系过,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这里会不会与东方夜巴黎有关人家既然找上门来了,躲肯定不是办法,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干,不如去会会吧。
来到大堂一看,真是胡超女。冯万樽大为惊讶,说:“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胡超女认真地看了看冯万樽,说:“看上去,感觉还不错。”
冯万樽说:“还算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