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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刀伤与一阵阵痛苦的呻吟,使得柳鹤亭心中既是惊惶,又是怜悯,轻轻将之横抱而起,定睛望去,只见此人虽是满身鲜血,但身上的伤势,却并不严重,只不过是些皮肉之伤而已!
他心中不禁略为放心,知道此人不致丧命,于是沉声道:&quot;朋友但请放心,你所受之伤,并无大事……&quot;哪知他话犹未了,此人却已哀声痛哭起来。
柳鹤亭愕了一愕,微微一皱双眉,却仍悦声道:&quot;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受些轻伤,算不了什么!&quot;要知柳鹤亭正是宁折毋曲的刚强个性,是以见到此人如此怯懦,自然便有些不满,只见他双手仍自掩住面目,便又接口道:&quot;你且将双手放下,让我看看你面上的伤势……&quot;一面说话,一面已自怀中取出江湖中入身边常备的金创之药,口中干咳两声,又道:&quot;你若再哭,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一些轻伤……&quot;哪知这满身浴血,紫中包头的汉子哭声臭然顿住,双肩扭动了两下,竟然突地放声狂笑了起来!
柳鹤亭诧异之下,顿住话声,只听他狂笑着道:&quot;一些轻伤……一些轻伤……&quot;突地松开手掌:&quot;你看看这可是一些轻伤?&quot;柳鹤亭目光动处,突地再也不能转动,一阵寒意,无比迅速地自他心底升起……
黑暗之中,只见此人面目,竟是一团血肉模糊,除了依稀还可辨出两个眼眶之外,五官竟已都分辨不清,鲜血犹自不住流落。
这一段多变的时日里,他虽已经历过许多人的生死,他眼中也曾见过许多凄惨的事,但却无一事令他心头如此激动。
因为这血肉模糊的人,此刻犹自活生生地活在他眼前。
一阵阵带着痛苦的呻吟与悲哀愤怒的狂笑,此刻也犹自留在他耳畔,他纵然强自抑止着心中的悸栗与激动,却仍然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这遭遇悲惨的大汉狂笑着道:&quot;如今你可满意了么?&quot;柳鹤亭干咳两声,讪讪道:&quot;朋友……兄台……你……唉!&quot;他长叹一声,勉强违背着自己的良心,接着道:&quot;不妨事的,不妨事的……&quot;他一面说话,一面缓缓打开掌中金创之药,但手掌颤抖,金创药粉,竟籁籁地落满一地。
这浴血大汉那一双令人粟悚的眼眶中,似乎蓦地闪过一阵异光,口中的狂笑渐渐衰弱,突又惨叫一声,挣扎着道:&quot;我……我不行……&quot;双目一翻,喉头一哽,从此再无声息!
柳鹤亭心头一颤,道:&quot;你……怎地了!&quot;掌中药粉,全都落到地上,只见那人不言不动,甚至连胸膛都没有起伏一下,柳鹤亭暗叹一声:&quot;罢了!&quot;他心想此人既然已死,自己责任便已了,方待长身而起,直奔虎丘,但转念一想,此人虽与自己素不相识,但他既然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好歹也得将他葬了。
于是他缓缓俯下身去……
&quot;你不能及时赶到江苏虎丘,不但永远无法知道其中的秘密,还要将一生的幸福葬送……
他俯下身,又站起来,因为那张自洞房窗外飘入的纸笺上的字迹,又闪电般自他脑海升起!
&quot;无论如何,我也得将这具尸身放在一个隐秘的所在,不能让他露于风雨日光之中,让他被鸟兽践踏!&quot;他毅然俯下身去,目光动处,突地瞥见此人的胸膛,似乎发生了些微动弹,他心中不禁为之一动!&quot;我真糊涂,怎不先探探他的脉息,也许他还没有死呢?&quot;焦急、疲倦、内忧、外患交相煎迫之下的柳鹤亭,思想及行事都不禁有了些慌乱。
他伸出手掌,轻轻搭上这伤者的脉门,哪知——
这奄奄一息,看来仿佛已死的伤者,僵直的手,突地像闪电般一反,扣住了柳鹤亭的脉门。
他纵是武林中的绝世顶尖高手,本也不能在一招之中,将柳鹤亭制住,而只是因为他这一手实是大出柳鹤亭意料之外。
柳鹤亭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宁可作出牺牲来救助的重伤垂危之人,会突地反噬自己一口,心中惊怒之下,脉门一阵麻木,已被人家扣住。
他方待使出自己全身真力,拼命挣开,只见这卑鄙的伤者突地狂笑一声,自地上站起,口中喝道:&quot;并肩子,正点子已被制住!还不快上!&quot;喝声之中,他右掌仍自紧扣柳鹤亭的脉门,左掌并指如戟,已闪电般点住了柳鹤亭胸、胁下&quot;将台&quot;、&quot;藏血&quot;、&quot;乳泉&quot;、&quot;期门&quot;四处大穴!
夜浓如墨,夜风呼啸,天候似变,四下更见阴暗!
黑沉沉的夜色中,只见那本已奄奄一息的伤者,一跃而起,望着已倒在地上的柳鹤亭,双手一抹鲜血淋淋的面目,&quot;桀桀&quot;怪笑了起来!
他手臂动处,满面的鲜血,又随着他指缝流下,然而他已全无痛苦之色,只是怪笑着道:&quot;姓柳的小子,这番你可着了大爷们的道儿了吧!&quot;他抹干了面上的血迹,便赫然露出了他可怖的面容——他面上一层皮肤,竟早已被整个揭去,骤眼望来,只如一团粉红而丑恶的肉球,唯一稍具人形的,只是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而已!
他&quot;桀桀&quot;的怪笑,伴着呼啸的晚风,使这静寂的黑夜,更加添了几分阴森恐怖,柳鹤亭扭曲着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动弹,丑恶的&quot;伤者&quot;俯下身去扳正了柳鹤亭的头颅,望着他的面目,怪笑着又道:&quot;你又怎知道大爷的脸,原本就是这样的,这点你可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吧……哈哈,直到此刻……武林中除了你之外,真还没有人能看到大爷们的脸哩,只可惜你也活不长久了……&quot;柳鹤亭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这张丑恶而恐怖的面容,瞬也不瞬,因为他此刻纵要转动一下目光,也极为困难!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忖道:&quot;此人是谁?与我有何冤仇?为何要这般暗算害我……?
他心中突又一动,一阵惊栗,立刻泛起:&quot;难道他便是乌衣神魔?&quot;夜风呼啸之中,四下突地同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怪笑声,由远而近,划空而来。
接着,那些方才四下逃去的黑衣人影,便随着这一阵阵怪笑,自四面阴暗的林木中,急掠而出!
那丑恶的伤者目光一转,指着地上的柳鹤亭怪笑道:&quot;你几次三番,破坏大爷们的好事,若不是看在头儿的面子,那天在沂山边,一木谷中,已将你和那些黄翎黑箭手下的汉子同归于尽了,嘿嘿!你能活到今日,可真是你的造化!&quot;他一面说话,双掌一放,将柳鹤亭的头颅&quot;砰&quot;地在地上一撞,四面的&quot;乌衣神魔&quot;立刻又响起一阵哄笑,一起围了过来,十数道目光,闪闪地望着柳鹤亭,夜风呼啸,林影飞舞,一身黑衣、笑声丑恶的他们,看来直如一群食人的妖魔,随着飞舞的林影乱舞!
柳鹤亭僵木地蜷曲在地上,他极力使自己的心绪和外貌一样安定,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冷静地分析许多问题!
四面群魔轻蔑的讥笑与诟骂,他俱都充耳不闻,最后,只听一个嘶哑如破锣的声音大声道:&quot;这小子一身细皮白肉,看起来一定好吃得很。&quot;另一个声音狂笑着道:&quot;小子,你不要自以为自己漂亮,大爷我没有受血洗礼之前,可真比你还要漂亮几分……&quot;于是又有人接着道:&quot;我们究竟该将这小于如何处理?头儿可曾吩咐下来?&quot;有人接口应道:&quot;这件事头儿根本不知道,还是三十七号看见他孤身地狂奔,一路换马,头儿又不在,不禁觉得奇怪,是以才想出这个法子,将他拦下来,哈哈!这小子虽然聪明,可是也上了当了!&quot;&quot;三十七号&quot;,似乎就是方才那满身浴血的&quot;丑恶汉子&quot;的名字,此刻他大笑三声接道:&quot;依我之见,不如将他一刀两段,宰了算了,反正他背了头儿来管西门一家的闲事,将他宰了,绝对没有关系!&quot;只听四周一阵哄然叫好声,柳鹤亭不禁心头一冷!
他虽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时此刻,在一切疑团俱未释破之前,死在这班无名无姓、只以数字作为名字的人的手里,他却实在心有不甘,但他此刻穴道被制,无法动弹,除了束手就死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四面喝彩声中,&quot;三十七号&quot;的笑声更大,只听他大笑着道:&quot;七号,你怎地不开腔,难道不赞成我的意见吗,&quot;柳鹤亭屏息静气,只听&quot;七号&quot;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你们胡乱做事,若是头儿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quot;于是所有的哄笑嘈乱声,便在刹那间一起平息,柳鹤亭心头一寒,暗道:&quot;这些乌衣神魔的头儿,究竟是谁?此刻竟有如此权威与力量,能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乌衣神魔控制得如此服贴!&quot;静寂中,只听&quot;七号&quot;又自缓缓说道:&quot;依我的意思,先将此人带去一个静僻的所在,然后再去通知头儿……&quot;那嘶哑的口音立即截口说道:&quot;但头儿,此刻只怕还在江南!&quot;&quot;七号&quot;冷&quot;哼&quot;一声道:&quot;此人既已来了,头儿还会离得远么?前面不远,就有一间秘讯祠只要头儿到了,立刻便可看到消息,反正此人已在我等掌握之中,插翅也赶不到飞鹤山庄去了,早些迟些处理他,还不都是一样么?&quot;&quot;三十七号&quot;嘻嘻一笑,嘎声道:&quot;不错,早些,迟些,都是一样,反正这厮已是笼中之乌,网中之鱼,迟早都要与那西门笑鸥同一命运,只不过这厮还没有享到几天福,便要做花下鬼,实在……哼哼,嘻嘻,有些冤枉!&quot;&quot;七号&quot;沉声接口道:&quot;你这些日子怎地了,如再要如此胡言乱语,传到头儿耳中,哼哼!&quot;他冷哼两声,住口不语。
那&quot;三十七号&quot;一双冷削而奇异的目光中,果自泛出一片恐怖之色,缓缓垂下头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这些言语,虽未传入头儿耳中,却被柳鹤亭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既是惊诧,又是惊栗,却又有些难受:&quot;难道他们的&quot;头儿便是纯纯!&quot;心念一转:&quot;……便要与西门笑鸥同一命运……西门笑鸥究竟与此事有何关系?与纯纯有何关系?&quot;这些疑团和思绪,都使得柳鹤亭极为痛苦,因为他从一些往事与这些&quot;乌衣神魔&quot;的对话中,隐隐猜到他们的&quot;头儿&quot;便是自己的爱妻,但是,却又有着更多的疑团使他无法明了!
陶纯纯与&quot;石观音&quot;石琪有何关系&quot;这两个名字是否同是一人?
这看来如此温柔的女子,究竟有何能力能控制这班&quot;乌衣神魔&quot;?
那&quot;浓林密屋&quot;中的秘密是否与&quot;乌衣神魔&quot;也有关系,这些&quot;乌衣神魔&quot;武功俱都不弱,行事如此奇诡,心性如此毒辣,却又无名无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们与自己无冤无仇,却为何要暗害自己?
那&quot;西门笑鸥&quot;,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在暗中窥破他们秘密的那人,究竟是谁?
还有一个最令他痛苦的问题,他甚至不敢思索:&quot;纯纯如此待我,为的是什么?&quot;在他心底深处,还隐隐存有一份怀疑与希望,希望陶纯纯与此事无关,希望自己的猜测错了。
但是,那声音嘶哑的人已自大喝道:&quot;看来只有我到秘讯词去跑上一趟了!&quot;说话的声中,他一掠而去。
柳鹤亭心头却又不禁为之一动!
&quot;秘讯词&quot;……他突地想到那日冷月之夜,在那荒伺中所发生的一切:&quot;难道那夜纯纯并非为我祈祷,只是借此传送秘讯而已?&quot;这一切迹象,都在显示这些事彼此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连,柳鹤亭动念之间,已决定要查出此中真相,纵然这真相要伤害到他的情感亦在所不惜。
于是他暗中调度体内未被封闭、尚可运行的一丝残余真气,借以自行冲开被关的穴道,只听那&quot;七号&quot;神魔尖锐地呼啸一声,接道便有一阵奔腾的马蹄之声,自林外远远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