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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夫妇回到营帐,卸下铠甲,白起先给婷婷调了一杯蜂蜜胎菊茶,随后站到沙盘前,聚精会神的观察、思索。
婷婷捧着杯子,缓缓啜饮,须臾,面庞稍抬,想要和夫君说几句话,却欲言又止。
“这时候还是莫打搅老白了。”婷婷心忖,灵动乌眸脉脉凝望白起轩伟的背影,目光莹然湿润。
黄昏,王龁、张唐、王翦三人到帐中来,王龁和张唐向白起汇报伤亡情况。
两日激战,加上王龁诱敌的战损,黄土岭秦军共伤亡两万。
白起命张唐安顿士卒,命王龁准备接下来的战事。
王翦将一对锋刃雪亮的双刃戟捧给婷婷,笑容俊爽的道“武安君夫人,这是您的兵刃,属下已帮您擦洗干净了。”
婷婷接下双刃戟,蹙眉浅笑道“瞧我迷糊的,竟把兵器落在了战场。多谢阿翦帮我带回来。”
王翦两颊一红,搔首笑道“夫人客气了!能为夫人效劳,实是属下的荣幸哩!”
婷婷道“你和弟兄们今天都辛苦了,待会儿好好吃饭,好好歇息,保养精神。”
王翦抱拳道“谨诺!”顿了一顿,抬头道“武安君夫人,还请您恕属下直言。属下今日在远处看您和赵括打斗,属下真觉着那赵括非常不知好歹!您是去救他的,可他非但不领您的情,还与您相打,更让手下的士卒也攻击您,最后还和武安君打起来了!他这般恩将仇报,真不配当您的弟子!”
这番话被王龁听到,王龁立刻接着说道“是呀!我在关楼上也依稀瞧见了!臭小子着实可恶!亏得嫂子还成天惦记他!”
婷婷略略垂首,苦涩的道“你们别这么说。阿括身为赵军主帅,当然有他的难处,我去擒他,他是应该反抗的。他仅是反抗而已,不是真心要与我打斗,而且,当时他也并未叫赵卒袭击我。”
王翦道“可他也未阻止赵卒啊!哼,眼睁睁的瞅着恩师被围攻,他的心肠也是很硬很狠了!”
张唐不认识赵括,但听了王翦、王龁的话语,也是不由得气愤,道“天下怎有这等黑心的不孝之徒!”
婷婷忙道“阿括有出声制止,但当时情形紧急,赵卒护帅心切,是以没听从阿括的命令。”
王龁摇头笑道“嫂子,你就是心地太柔慈了!”
婷婷侧首向王龁道“王大哥,你是知道的,我有‘灵感’,可准确感觉他人对我是善是恶。我今天很清楚的感觉到,阿括对我是心存善意的。这种善意,一直都没改变过。”
王龁眉头一拢“唔……但愿他良心未泯吧。”
白起冷然道“王龁、张唐、王翦,你们军务缠身,休再谈论无关之事。”
王龁、王翦、张唐心下一懔,当即抱拳作揖,退出大帐。
白起阔步走到婷婷身边,拿过两柄双刃戟,搁在木架上,又走回来,温然道“婷婷,我们去火头营,我给你做竹荪汤。”说话之间,大手携起婷婷的纤纤玉手。
婷婷莞尔,默默点一点头。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夫妻俩从火头营回到营帐。白起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大盆香喷喷的热汤、两碗饭、两副餐具。
白起把托盘放在案上,夫妻俩并排就座。白起方要给婷婷盛汤,婷婷道“饭和汤都还很烫,我们先等等,待会儿再吃。老白,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白起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好。”放下木勺,双手握住婷婷之手,俊朗的脸上满是庄严之色,俨然是认真聆听的模样。
但婷婷却突然凝噎,小手在白起大手中瑟瑟颤抖,乌眸怔怔望着他,泪水夺眶而出。
白起登时着慌,连忙将婷婷搂入怀里,恳切的道“婷婷,是我不好!我未把武功练至上乘境界,今天既没能随你一道飞下关楼,也没能帮你擒获赵括!”
他之所以急着道歉,是因为他在婷婷的泪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歉意。但在他心目中,婷婷并没有错,婷婷无需歉疚,反倒是他自己疏忽大意、武艺不济,未能如影随形的保护婷婷,他才是犯了大错的!他本来打算在夜深人静时郑重的向婷婷道歉,不过此刻婷婷已欲致歉,他就非得抢先道歉不可。
婷婷伏在白起胸口摇头,道“你对我已经太好了,而我是真的不好。我低估了阿括的决心,又高估了自己的本领,我当时一心要救阿括,却没想到过自己是在招祸!”
白起轻拍婷婷的后背,道“莫乱说,婷婷才不会招祸!”
婷婷道“阿括的那个下属,说我是你的软肋,只要杀了我,就能给你一记摧心重创,进而获得战机。我虽有几分把握不会让他们伤到我,可我也确实令自己身处险境。若我真的连累你、连累我军,我岂不就是招来了大祸吗!”
白起唇角含笑,双眼凝聚着坚定的光彩,道“那人说你是我的软肋,诚然没说错,但他想害你,却是异想天开,因为我绝不会让他得逞!”话至此处,剑眉略拢,又道“我曾经的疏忽,使你遭遇了坏事,我愧疚不已、悔恨不已,我时刻提醒自己绝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可今天你孤身陷于敌阵,仍是我疏忽所致,因此归根结底,今天的确是我不好,幸亏你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唉……”婷婷凄然叹息,“我总是企望大家皆能平安无事,可经历了今天的战役之后,我知道这很难,很难……”
白起宽慰道“我们一起想法子解决困难。”
婷婷摇首低语“我和老白,可以时刻保护彼此,但阿括由谁来保护呢?今天老白和阿括武斗的时候,我很惊慌,但惊慌过后,我又很清醒的知晓,我的心始终是偏着老白的,所以即使阿括在我面前,我也无法全心保护他……”
白起浑身暖流激荡,温柔的笑道“婷婷勿要多虑。赵括乃是赵军主帅,平时身傍多的是侍卫保护他,况且凭他的武功,寻常人也伤不到他。下回我们遇到他,再尽力生擒他也就是了。”
婷婷蹙眉思忖片刻,觉着白起言之有理,心情稍微安适了些。
白起看了眼汤盆,见热气已稀薄,道“婷婷,你肚子该饿了,先喝碗竹荪汤吧?”
婷婷点头,娇躯舒雅的坐直。
白起面带笑容,轻轻擦干婷婷眼角雪腮上的泪珠,然后盛了一碗汤。
汤的主料是竹荪,切成小段,辅料是猪肉丝,切得细细的,用姜片、盐、酒调味,出锅时撒葱花增香,简单清淡而勾人食欲。
白起喂婷婷尝了一口,柔声问道“味道如何?婷婷喜欢吗?”
婷婷恬美一笑,道“好喝,我很喜欢。”
且说赵括带领撤退的赵军东奔半晌,终于和大队汇合。
朱呈、季攸忙跑至赵括马前,两张忧累交加的脸孔笑逐颜开,道“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赵括一言不发,翻身下马。
其时已然是夜晚,天上明月清朗,赵军兵队里也燃着火把,月光与火光相融合照之中,赵括俊秀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格外沉郁。
突然,赵括右臂一振,将手中的双刃长矛狠狠掷向附近的一方巨岩。“砰”一声爆响,巨岩被双刃长矛击裂,碎块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朱呈和季攸见赵括如此,均是震骇。朱呈关切的询问“大哥,你没事吧?”
赵括胸口剧烈起伏,深呼吸几回,才渐渐缓和。
季攸伸着脖子朝赵括背后张望,问道“二哥呢?他没和大哥一道回来吗?”
赵括仍不说话,双眼却簌簌的流下泪来。
朱呈、季攸骤慌,又不敢多问赵括,遂把目光投向赵括身边的几名校尉。
校尉们俱是低着头,其中一人道“贾将军已捐躯了。”
“什么!”朱呈和季攸惊得大叫。
“是白起……杀了贾将军。”另一个校尉说道,“白起的老婆袭击马服君,贾将军要杀她,不料白起很快就赶来施援,杀了贾将军……”语音颤抖,显是心有余悸。
朱呈和季攸瞠目挢舌,一时说不出话,脸上涕泪阑干。
却听赵括恻然道“阿亶是为了帮助我,故才去而复返,是我连累了他!”
朱呈伸手抹干了脸,悲声道“这不怪大哥!这是白起欠我们的血债!”
季攸道“大哥是我们的结义兄长,又是我军统帅,我们为护卫大哥而死,死得其所、无怨无悔!可是大哥,你总说你师父是天下第一的好人,但她今天却对大哥狠下毒手!她实是天下第一的恶人!”
赵括一怔,道“你勿胡言,恩师并无害我之心。”
季攸嚷道“大哥!她若无害你之心,又为何袭击你!便是她从前真的善待你,如今战场敌我分明,她丈夫又是秦军主帅,她为了她丈夫的事业,岂能再顾惜你这赵军主帅!”
赵括道“恩师待我很好,我自己十分确定,你们不可诋毁她。”
这句话说得简洁平静,听起来波澜不惊,却具有一股极严肃、极强大的力量,教季攸、朱呈以及其他人再不敢谈议婷婷。
季攸和朱呈静默了一会儿,昂首道“大哥,我们杀回去,为二哥报仇!”他俩虽畏惧白起,但此际在满腔悲哀仇恨的催动下,竟也迸发出一股与强敌决一死战的英烈胆气。
赵括看着两位义弟,端然道“行军作战,须慎密谋划全局,切不可被愤恨冲昏头脑、意气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