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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完了饭,洛美帮父亲在厨房里洗碗,官峰问:&quot;下个星期是你的生日,你想怎么过?&quot;
洛美怔了一怔,才笑了:&quot;我倒忘了。&quot;取了干布将碗擦干,说,&quot;算了,过什么生日,一想就觉得自己都老了。&quot;
官峰说:&quot;老?在爸爸面前还敢说老?&quot;
洛美一笑,听到门铃响,放下碗去开门,却是洛衣,连忙笑着说:&quot;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今天晚饭吃得早,你没赶上。咦,少梓怎么没来?&quot;
洛衣已走进来,灯光一照,一张脸孔雪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洛美不由一怔,问:&quot;怎么了?&quot;
洛衣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捂住了脸,愤愤地说:&quot;我再也不要听到他的名字了!&quot;
洛美这才知道两个人又吵架了,就笑着坐下来,问:&quot;又怎么了?&quot;
洛衣说:&quot;他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好好的,莫名其妙地冲我发脾气。&quot;
&quot;也许是公事上压力大。&quot;洛美柔声说,&quot;正在分家呢,兄弟几个都较着劲,他也许心里烦。&quot;
&quot;根本不是!&quot;洛衣失态地尖叫,&quot;他存心和我过不去,我好好的在家,他一回来就冲我发脾气!&quot;
洛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quot;好啦,好啦。姐姐替你去骂他,好不好?&quot;
洛衣仍捂着脸,却头一歪倚在了洛美怀里,抽抽搭搭地哭起来:&quot;他……他这回是终于露了马脚了。&quot;
洛美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quot;好啦,别胡思乱想了。你自己也说过,少梓人虽然有些浮躁,心眼却是不坏的。&quot;
洛衣哭道:&quot;我根本没有胡思乱想。他自己说漏了嘴。&quot;
洛美哄着她:&quot;别哭啦,什么事有姐姐呢!他怎么说漏了嘴?&quot;
洛衣道:&quot;今天他一下班就问我,初四是我的生日,要怎么庆祝。姐,我的生日还有半年呢,我问他记的是哪个女人的生日,他就发起脾气来,还用手推我……姐姐,我再也不要见到他了……&quot;
洛美强笑道:&quot;好了,他只是记错了你的生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罚他道歉就是了。&quot;
洛衣却猛地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满是泪痕,清幽幽的眼里闪着怨恨:&quot;不是!他心里另外有人!一直有人!他一直想着那个人!他不许我穿鲜色的衣服,他不许我剪短发,他不许我戴钻石……因为这些统统都是那个女人不喜欢的。他想把我变成那个女人的影子!不……根本他就把我当成那个女人!他一点都不爱我,他爱的是那个女人!&quot;说到最后一句,眼泪潸然而下,伏在洛美怀中大哭起来,&quot;他……他骗得我好苦……&quot;
洛美却似晴天霹雳一样,脑中有千万个问题。刚刚洛衣的一番话就像一根火柴一样,点着了一锅沸油。现在这滚烫的液体,灼痛她每一根神经。
旧历的初四是她的生日,她对他说过一次。可她从来就不知道他居然记得。过去他也没有送过什么生日礼物给她,她以为他早就忘了。
可是今天……
可是今天他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洛美深深地吸了口气,对洛衣说:&quot;我替你去找少梓谈谈,好不好?&quot;
&quot;不。&quot;洛衣拭着眼泪,&quot;我要离婚!&quot;
&quot;孩子话。你们才结婚几天?&quot;洛美嗔怪着,拿起电话来拨号,言少梓的行动电话却关着。她问洛衣:&quot;他在家里吗?&quot;
洛衣摇头:&quot;我不知道。&quot;
洛美想了一想,对官峰说:&quot;爸,你看着小妹,我去找言先生。&quot;
官峰有些担心地望了她一眼,目光中竟似有些了然。他说:&quot;不要去了吧,外头好像又要变天了,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呢。&quot;
洛美不敢往下想,低了头:&quot;我很快就回来。&quot;
官峰叹了一声,站起来送她出门。洛美扶着门框,低声说:&quot;爸,您不用担心。&quot;
官峰说:&quot;我怎么能不担心呢?&quot;欲言又止,终于只是说,&quot;你自己路上小心。&quot;洛美心更虚了,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到了永平南路,走到大厦下,远远已看到七楼B座亮着的灯火,他果然是在这里。
洛美泊好了车,乘电梯上楼,径直用钥匙开了门。果然,满室的烟雾缭绕,在迷蒙的深处,隐着言少梓颀长的身影。
她将车钥匙与门钥匙都往茶几上一扔。钥匙滑出老远,撞得茶几上那只水晶花瓶嗡嗡两声响,晃了一晃,却没有倒。
她往沙发里坐下,冰凉的藤面将一股寒意直沁入心底。她问:&quot;你到底想怎样?&quot;
&quot;我不知道。&quot;淡淡的烟从他口中逸出,幻成灰色的妖魔,引起人毛骨悚然的联想。
&quot;什么叫你不知道?&quot;洛美几乎要发脾气了,&quot;当初是谁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要爱洛衣一生?你所谓的一生有多久?&quot;
&quot;美!&quot;
&quot;不要这样叫我!我现在是洛衣和你的姐姐,我希望你能够听我几句话。&quot;
&quot;美!&quot;他的声音腻腻的,像溶了的巧克力,滑滑的、稠稠的,&quot;我已经几天没有看到你了,我们不要说那些烦人的事行不行?&quot;他的人也像溶了的巧克力一样,粘粘地滑向她。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火山,渗出滚烫的岩浆来,几乎要将一切都摧枯拉朽焚烧殆尽。
&quot;言少梓!&quot;她有些吃力地将自己从柔情的陷阱里拉出来,强自镇定地看着他,&quot;从几个月前,你告诉我你爱洛衣、她也爱你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种种就已灰飞烟灭。你答应过我,要爱洛衣一生一世,现在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纠缠不清,你究竟是什么意思?&quot;
&quot;洛美。&quot;他抬起眼望着她,仿佛想望进她灵魂的最深处一样,&quot;你一直在逃避真相。&quot;
&quot;笑话!&quot;她的一只手只顾別着那藤椅上的细条,一下一下,直将那藤条劈出细细的一条刺儿来,冷不防扎了她的手指,刺得一痛方才缩手,口中反问:&quot;我逃避什么了?&quot;
&quot;我们两个都犯了一个大错。我错在以为我爱的是洛衣,或者说,我错在我以为我爱的是你的样子、你的外表。而你错在相信我爱的是她。&quot;
洛美几乎是本能地反驳:&quot;荒唐!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可能爱我?你明明爱的是洛衣。&quot;
&quot;连我自己都不知道。&quot;他乏力地往后靠去,仿佛想找个什么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洛美看着他,突然不自觉地嘴角上露出一丝笑来。她转过了头,说:&quot;少梓,算了,别玩了。又不是在拍戏,爱我爱她,听着怪吓人的。我猜你公司还有一大堆的事,明天你又要起早上班的,快去接了洛衣回家吧。&quot;
言少梓垂下了眼皮,似乎在细心地看地毯上织的繁复花纹,口中说:&quot;你打算就此打住,不想听我再说下去吗?&quot;
洛美站起来,笑着说:&quot;还有什么好说的。&quot;伸手拉他,&quot;走吧,去向洛衣赔个不是,外头已经变了天,再不走的话说不定又要下雨了。&quot;
&quot;洛美。&quot;他握住了那只手,用一种郑重其事的口气说,&quot;今天你一定要听我说完。&quot;
洛美叹了口气,玻璃窗上有轻微的响声,洛美不由扭头去看,是下雨了。她有些精疲力竭,可是无法逃避,无力再避开这一切,只得面对:&quot;好吧,你说吧。&quot;
&quot;洛美。&quot;他稍稍放低了声音,所以有些喑哑,雨越下越大了,敲在窗上簌簌作响。他的声音在雨声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令她不安。
&quot;你记得吗?五年前,也是在下雨,那天你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对我说你有信心让我肯定你的工作能力。那个时候你刚从学校毕业不久,你单纯、勇敢、自信,一下子让我迷上了你,后来我一直在想,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呢?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就是在那个下雨的早晨,你对我说那句话的一刻。有五年的时间我们相濡以沫。我从科长升到总经理,你从普通秘书做到首席。几乎每一天我们都在一起。我说过,没有你我一定活不下去,你一直当成戏言,我也曾经以为它是。但是等我明白这根本不是一句戏言的时候,我已经抓不住你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被定位。我无法走出-伙伴-这个范围一步。你就在我身边,却又离我那么远了,你已经精明、世故、长袖善舞。我稍稍接近你,你就已逃得无影无踪。你把我们之间的相互吸引理解为纯粹的拍档友谊,并且成功地让我也认同了这一点,我无法可想,最后我甚至自欺欺人地希望就保持这样一种状态下去,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但偏偏又出现了洛衣,她和以前的你几乎一样,于是我就坠入所谓的情网了,于是我就向她求婚。洛美,我真的以为我是爱她的。但是直到结婚后我才知道,我爱的根本不是洛衣。我爱的是你,一直是你。我把洛衣当成你来爱,但是,她永远都不能变成你。&quot;他的眼中朦胧出一种灰色的雾气,&quot;洛美,我错了。&quot;
洛美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行走在荒原上的人,四周苍茫一片,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头上却一个接一个地响着炸雷,震得她两耳嗡嗡直响,两眼望出去也是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抓不住。她虚弱无力地呻吟了一声,说:&quot;我不要听了。&quot;
他却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地将她的身子扳正,迫使她面朝着他。他的眼中闪着一种异样坚定的神采,他说:&quot;我错了,你也错了,我们都错了,所以我们要把这个错误改正过来。&quot;
洛美茫然地望着他,像望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样。
他说:&quot;我和洛衣离婚,结束这个错误。&quot;
&quot;不!&quot;洛美神经质地往后一缩,拼命地挣开了他的束缚。她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指责他:&quot;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也一定是昏头了,才会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我是洛衣和你的姐姐,我来劝你回去和洛衣和好,你怎么倒说出那么一大篇奇怪的论调来了?你现在娶了洛衣,你就应该一心一意地对她,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和我纠缠不清?&quot;
&quot;洛美!&quot;他看着她,外面的雨声正盛,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咆哮。他的眼神也像湍急的河流一样,仿佛能卷走一切,&quot;你一直很坚强,这一次你为什么不敢直面现实?&quot;
&quot;这和什么坚强没有关系。&quot;她反驳,&quot;我也不以为你说了什么现实,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应该再有什么。&quot;
&quot;那么,你是承认以前我们之间有什么了?&quot;
她已经在混乱的思潮中站住了脚,她转开头去,凝望着大雨中的城市之夜。她冷淡而平静地说:&quot;就算如你所说,这个错误也已经无法更改了。洛衣是我妹妹,如果你伤害了她,和她离婚,你就会是我最恨的人,我绝不会原谅你的。&quot;
冷冷的雨夜里,窗外只有霓虹灯的颜色是鲜艳的、跳脱的,但是那种光也是冷的、死的,毫无一丝生命热力地闪烁在巨厦之顶。
第二天在花店里,她也是无精打采的。小云也觉察了,不声不响地干着活。洛美低头剪完了一大捆茶花,猛一抬头,只觉得头晕目眩,于是按着太阳穴对小云说:&quot;我出去喝杯咖啡,你先看着店。&quot;
小云答应了,洛美出了店,穿过大街走到仰止广场去。在广场的一端,有著名的折云咖啡厅。她进去,在潺潺的人造飞瀑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要了一杯纯咖啡,浅啜了一口,精神不由好了许多。
不经意间,看到了邻座的人,正是那位天天来买白茶花的先生,他冲她微微一笑,起身过来,问:&quot;可以吗?&quot;
&quot;当然。&quot;她往后靠在椅背上,咖啡的效力镇住了头痛,她轻松了不少。
&quot;你也常来这里吗?&quot;他问她。
在咖啡的热气与香味里,她觉得舒适安逸。她用一种轻松的口气回答他:&quot;是的,以前常来。我以前在那里工作。&quot;她隔窗指了一下广场另一端的仰止大厦。
&quot;常欣关系企业?&quot;他问,&quot;是什么职位?&quot;
&quot;总经理秘书室的首席。&quot;她含着一点浅浅的笑容,&quot;四年了。&quot;
他微微地眯起眼睛来,不知为什么洛美觉得他的这个样子像一个正在瞄准目标的枪手,他说:&quot;真看不出来你是个三头六臂的铁娘子。&quot;
她哑然失笑问:&quot;怎么?我不像是做过那么高职位的人?&quot;
&quot;你不像。&quot;他的身子微向前倾,他说,&quot;你太安静、太与世无争。&quot;
洛美说:&quot;过奖了。&quot;她问他,&quot;你在美国多少年了?&quot;
&quot;你怎么知道我刚从美国回来?&quot;他诧异地问,疑惑地扬起他的眉毛。
她笑着告诉他:&quot;你身上有股美国的味道。&quot;
&quot;是吗?&quot;他自嘲地笑笑,&quot;我还以为我是惟一在纽约生活了二十年却丝毫没有受到那个城市影响的人呢。&quot;
&quot;二十年。&quot;她深深地吸了口气,&quot;那真是够久的了。&quot;
&quot;是的,够久了。&quot;他的目光移向远处,洛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凝视的正是仰止大厦。
于是她告诉他:&quot;是五年前落成的,当时轰动一时,号称这个城市的第一高楼。&quot;说起来不由感慨万千,&quot;当时我刚刚加入常欣,总部迁入这幢大厦时,我站在楼下的广场,久久地仰视我办公室的窗口,激动不已。&quot;
&quot;是的,年轻容易激动,何况高尝的设计一向令人激动。&quot;
她不大明白:&quot;什么?&quot;
&quot;这幢楼是著名建筑师高尝的得意之作。我一向喜欢他的风格:优雅、高贵、精致,绝对会把财富的俗艳遮掩得一丝不露。&quot;
她听着他这略带嘲讽的语气,看着他掸烟灰的动作,不经意地说:&quot;我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quot;
他又扬起了眉:&quot;是吗?&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