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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花冷笑道:&quot;有些人你的确可以不理他的,他虽生气也拿你没法子,但我却不是这样的人,我若生气起来……&quot;车厢里忽然伸出一个头来,瞧着他淡淡笑道:&quot;你不必生气,他恨本听不见你的话,他是个聋子。&quot;胡铁花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大叫道:&quot;姬冰雁,是你!你这死公鸡,到底在弄什麽花样?&quot;马车里竟真的是姬冰雁。
他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打了一个手式,队伍就立刻停了下来,然後他就推开车门,缓缓走下马车。
胡铁花更要气疯了,大吼道:&quot;你的腿不是断了麽?现在怎麽又能走路了?&quot;姬冰雁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向刚走过来的楚留香迎了上去,楚留香也下马迎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姬冰雁道:&quot;我来了。&quot;
楚留香道:&quot;很好。&quot;
姬冰雁道:&quot;我因为准备出关的事,所以来迟了些。&quot;楚留香瞧了队伍一眼,笑道:&quot;你准备得太多了。&quot;姬冰雁道:&quot;多些总比不够的好。&quot;
楚留香道:&quot;你经历自然比我多,我听你的。&quot;姬冰雁道:&quot;车上也可以休息,明天早上再让你检视装备好麽?&quot;楚留香道:&quot;好。&quot;
两人竟是绝口不提『断腿』的事,更未提伴冰。迎雁,就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些事发生似的。
胡铁花早已气得脸发青,忍不住冲了过来。
姬冰雁却淡淡笑道:&quot;车上有酒,你若未醉,再喝几杯吧!&quot;胡铁花瞪着眼瞧了他半晌,终於也大笑道:&quot;好!你虽让我上了个当,但我对你也并非很够朋友,我们现在可算已扯平了,上车後,我敬你叁杯。&quot;到了车上,胡铁花才懂得姬冰雁为什麽要将马车造得像个棺材,因为这样,车厢里的地方才大。
这简直已不像是辆马车,而像是间屋子了。
车厢里有张又大,又舒服的软榻,还有几张锦垫,一张桌子,每样东西显然都经过苦心安排的,所以东西虽多,也并不显得很拥挤。
胡铁花刚想问道:&quot;酒呢?&quot;
姬冰雁已伸手在榻边按了按,这锦榻下就弹出个抽屉来,抽屉里有六只发亮的银杯,还有十个用白银铸成的方瓶子。
姬冰雁道:&quot;这里有十种酒,从茅台。大面。竹叶青,到关外羊乳酒都有,瓶子着来虽不大,却可装得下叁斤十二两,你要喝什麽?说吧!&quot;胡铁花已瞪着这抽屉呆住了,过了半晌,才叹道:&quot;一弹手,各种酒就都来了,这简直就是每一个酒徒的梦想,难怪人们都想发财,发财果然是有好处的。&quot;叁个人喝了两杯酒,胡铁花又忍不住道:&quot;现在若是有江北的大虾米,和金华火腿脚爪来下酒,这地方就简直像是在天上了,只可惜……&quot;他话还未说完,锦垫下又有张抽屉弹了出来,里面不但有江北的大虾米,金华的火腿,还有福州糟鱼。福州烧鹅。海宁海臭虫。无锡肉骨头。长白山的梅花熊掌……总之,只要你想得出来最好吃的下酒菜,这抽屉里就有。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quot;你这是在变戏法嘛!&quot;姬冰雁淡淡道:&quot;人活着,就要享受,尤其是受过太多罪的人,有一次我饿得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下来吃,所以现在无论我在那里,总要先将那里堆满了吃的东西,甚至在我睡觉的床下面,都是有酒有肉的。&quot;胡铁花听得本想笑出来,但仔细一想,却非但再也不觉得这话有什麽可笑,反而有些想哭了。
这平平淡淡几句话里,实在是充满了酸苦,等到一个人对『饥饿』如此恐惧时,他以前所遭受的艰苦与悲惨,只怕已不是别人所能想像的了!胡铁花默然许久,才喝下第叁杯酒,仰面长叹道:&quot;也许我本不该逼你来的。&quot;姬冰雁冷冷道:&quot;你并没有逼我,我若真的不愿来,任何人也无法逼我。&quot;胡铁花苦笑了笑,忽又问道:&quot;那两位姑娘呢?为什麽不请她们也来喝一杯?&quot;姬冰雁道:&quot;她们已回去了。&quot;
胡铁花道:&quot;你何苦急着把她们赶回去,我和楚留香都是很知趣的人,我们总会找个机会让你和她们道别的。&quot;姬冰雁淡淡道:&quot;现在已没有道别的时间,我们从现在起,已开始直奔大戈壁,从此以後,这辆马车绝不会停歇超过两盏茶的时侯,而且每天最多只停叁次,我相信以我们现在的耐力,已可严格地控制大小便了。&quot;胡铁花耸然道:&quot;难道连下车走走都不行麽?&quot;姬冰雁道:&quot;绝对不可以。&quot;
胡铁花道:&quot;为什麽?&quot;
姬冰雁道:&quot;我们虽不知对方是否已在各路都布下暗卡,来侦察楚留香的行踪,我们却必须要提防他这一着。&quot;胡铁花道:&quot;但这也不必。&quot;
姬冰雁道:&quot;我们若要成功,就得将每一个可能都计算进去,只因对方既然敢惹楚留香,就绝不是普通的人。&quot;胡铁花道:&quot;难道我们已是普通的人麽?&quot;
姬冰雁道:&quot;我早已说过,这些生长在沙漠里的人,已被沙漠锻得比骆驼更能忍耐,比狐狸更精,比狼更狠,而我们在沙漠里,却软弱得不及一只兔子。&quot;胡铁花笑道:&quot;你这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quot;姬冰雁道:&quot;这只因为不想死在沙漠里,让鹰来啄我的身,让狼来啃我的骨头,我活得还有趣得很。&quot;胡铁花道:&quot;但我还是认为……&quot;
姬冰雁冷笑道:&quot;我并不想知道你的意思,只想知道,你们既然要我来,是不是一切都愿意听我的?&quot;楚留香一直在听着,这时才微笑道:&quot;你能活着从沙漠里带出这许多财富来,你说的话必然有理,有道理的话,我总是愿意接受的。&quot;姬冰雁瞪着胡铁花道:&quot;你呢?&quot;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quot;我只能说本不该逼你来,你既已来了,我还有什麽法子。&quot;姬冰雁道:&quot;好!&quot;
他忽将酒菜都从桌上拿了下来,伸手一按,那桌面竟整个翻转过来,背面竟刻着幅详细的地图。
姬冰雁用筷子蘸着酒,在地图上划了条线,道:&quot;我们本不该由这里出关的,只因为你不认得路,已来到这地方,所以我们现在只有沿着这条路走。&quot;楚留香道:&quot;这条是黄河麽?&quot;
姬冰雁道:&quot;不错,这里正是黄河的上流,我们可以沿着河一直走到银川,我知道札木合昔日的势力,并未到过阴山以南,所以在这段路上,我们不必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线索,但却必然要防备他们的耳目。&quot;楚留香和胡铁花都没有打断他的话。
姬冰雁接着道:&quot;所以,明天我们到老龙湾时,你就要将马寄存下来,我在那里也有伙计,你可以放心。&quot;楚留香忍不住道:&quot;这匹马我必定要带去。&quot;
姬冰雁道:&quot;不行!&quot;
楚留香道:&quot;为什麽?&quot;
姬冰雁道:&quot;这匹马不但太招摇,太惹眼,而且本是对方所有,我们带着这匹马走,简直无异带着块招牌,我们绝不能冒这个险。&quot;楚留香想了想,不再说话。
姬冰雁道:&quot;你要知道,现在对方不但是在暗中以逸待劳,而且占尽了天时。
地利。人和,我们根本连一丝有利的条件都没有,若想得胜,只有以奇兵出其不意,所以在我们找到他的下落之前,绝不能被他发现我们的行踪,否则他们若仗着沙漠的地利来暗袭,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quot;楚留香默然半晌,长叹道:&quot;我想的本没有这麽多,我……&quot;姬冰雁一字字道:&quot;你要记住,对方正是因为知道在别的地方杀不死你,才要把你诱到沙漠里去,他既要将你诱人沙漠,自然是因为他在沙漠里有把握杀死你,这正是你平生最艰苦的一战,你怎能不多想想?&quot;楚留香苦笑道:&quot;但有些事却也不能想得太多的。&quot;姬冰雁乾了杯酒,道:&quot;好!现在我们什麽都不要想,先睡一觉,纵然睡不着觉,也要强迫自己睡,因为我们现在绝不能浪费精力。&quot;锦榻很大。叁个人都睡了下来。
胡铁花手里拿着酒杯,忽然笑道:&quot;无论如何,现在我们叁个人总算又睡在一起了,就像十几年前一样……唉『那些甜蜜的美好的老日子。』姬冰雁冷冷道:&quot;那些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那时我们喝的是酸酒,躺在又湿又冷的草地上,现在,我们却有又软又暖的床。&quot;胡铁花叹了气,摇头道:&quot;过去的日子,永还是美好的,只可惜这种事你永远也不会懂,只因你既不解风情,又太现实,太势利,你只知道……&quot;他忽然停住嘴,只因他发觉姬冰雁已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