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一声鸡鸣划破长空,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狗吠了,牛羊也加入了晨鸣,乡间的清晨是一曲美妙的交响乐。我睁开眼,还是很困,伸伸懒腰,强打精神。余菲还在睡,安详的面庞上两弯黑黑的睫毛自然翘起,甚是动人,逸茗却已不见了人影,也不知何时起来的。我来到院内,发现逸茗正站在院阶上,环抱双手望着远方。
“醒了?”逸茗背对着我说,尽管我脚步是那么的轻。
我和他并肩站立,也望着面前的乡村和远方的高山,说道:“一个人起这么早在这欣赏风景?”
我没看他,但我能感到他脸上淡淡一笑,似是想起什么回忆:“生前从没看过如此美的画面,死后总是面对阴冷的冥界和丑恶的鬼心,从不知美就在世间,只是我从没发现。”
我轻轻一笑,是啊,世间的美莫过于自然,威严挺拔的高山座座相连,氤氲环绕,山顶似是有飞禽,往来穿梭于气氲中,若隐若现,山是沉默的,正因沉默也才是高大的,它就在那,千万年不曾变,任由你望而兴叹,任由你呼啸撒野,只是默默地矗立,不回一句,不谈一言,因为它知道,阳光正洒在它身上,纵使自己再高大,也比不过日月星辰,亿万年不变,看,太阳正徐徐升起,万物在贪婪地吸吮着它的晨曦,而它,永远燃烧自己,永远东升西落,不发一言,不怨一句,只是默默行走,不论刮风下雨,不管电闪雷鸣,因为它知道,天地正注视着它,自己再永恒,也比不过天地恒在。看,小草直腰,花儿绽放,树木长大,河水东流,春暖秋凉,乃至世人夏耕冬藏,生老病死,悲苦酸甜,全在天地中,全在轮回中,而天而地,却不发一声,似是默默地看着,又似不知所踪,不知所为。而天地间最灵动的要属人了,乡间的人更是如此,看,东家已烧起了灶火,袅袅炊烟缓缓升起,西家妇人已在院内清扫,干干净净迎来新的一天,壮男挑着一扁担水,乐呵呵走在乡间小路,不时向正赶着牛羊去放的男孩和端着盆准备喂猪喂鸡的老人打招呼,而那男孩,则甩着牛鞭,也不知是他领着牛还是牛带着他朝村外走去。
好美……
不过没时间感慨了,我问逸茗:“熟睡咒解了没?”
“不用解,只持续一小时。”
说话间,屋内传来三爷沙哑的声音:“哎呀,两个男娃起得早啊,我这老骨头越来越不行了,起不来啊!来,我去给你们做饭。”
我们忙说不用,有自带的干粮,可三爷拦也拦不住,硬是给我们做了疙瘩汤,热了几个自家蒸的馒头,又打开老坛,取了些泡菜,这的泡菜不像南方,是用醋泡的,还去鸡窝抄了两鸡蛋,就着韭菜炒了。我们看着三爷忙乎,很不好意思。
余菲醒来了,她抱怨我们不早早叫醒她。
我们依旧在灶房吃饭,三爷舀了一小碗汤,掰开馒头泡在里面,蹲在门前吃着,偶尔看看对面的下房,呆一会儿,摇摇头继续吃。
我和逸茗对望一眼,我们知道三爷肯定清楚下房的古怪,也肯定清楚就是他的儿子儿媳,也许老人家念子悲痛,只是锁了下房门,不让外人进出。
“三爷,您和我们一起吃吃菜啊,您泡的菜很好吃。”余菲说道,尽管她吃泡菜的第一口便龇起了嘴,南方人不习惯吃这么重的醋。
“你们好好吃,我习惯啦。”三爷看向下房的目光重新回到碗里,虽然背对着我们,但我能感到他眼里含着泪花。
用过餐我们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三爷一个劲叮嘱我们莫去天成潭,早早下山他等着给我们下面,也许当年他就是这样叮嘱儿子的。我取出一千元钱递给三爷,三爷当然不要,逸茗悄悄将钱放在了上房正屋桌上。三爷送我们出了村,逸茗和余菲走在前,我放慢了脚步,对三爷说:“您回去吧,不送了,我们知道路。”三爷落了泪,我知道,从此他又得一个人了。我握住了他的手,微笑着对他说:“您老宽心,我们以后会常来看您。”三爷紧紧抓住我的手一个劲点头,又抹了把泪说:“我那不肖子走后,亲戚慢慢也不来了,同村的都不爱和我搭腔,说是我家有脏东西,哎,这么些年就你们住过,我一看三个娃就知道是好娃啊!”我弯下腰,向三爷贴得近些,说:“放心吧,三爷,家里以后不会有东西来了,他们已经走了,他们让您保重,说下辈子还做您儿子。”说完,我微笑着向三爷点头,他则愣愣地看着我许久,接着便老泪纵横。</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