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势待发浓云中的闪电骤然划破天际,轰隆隆雷鸣不止,一只三足金乌在云雾之中显出全貌,它双翼扇动风雷,口吐成雨,雨点落下云端,化作万千剑气,犹如千军万马嘶吼着向他们扑来。萧棠吩咐若负声:“藏起来!”
便是一宗之主,面对剑魂符亦需万分小心,若负声不敢令她分神,边躲闪剑光边寻找躲藏的地方,只是了邪似乎受剑魂符的影响,竟想脱手离去,若负声死死攥紧刀柄,了邪刀身如沉夜鸦羽铸就,通体乌沉漆黑,刀柄尖细,雕刻着精美繁复的九瓣桃叶,摸着却不粗糙,若负声只觉手掌渐渐汗湿,了邪就要脱手,恰在这时,鞭影一摇,楼舜就在这时执鞭勒住了若负声的颈项,长鞭一卷,将她卷到自己身边。
鞭上布满细密狰狞的倒钩,鞭身甫一缠上若负声的颈子,倒钩就死死嵌了进肉里,楼舜收紧鞭身,慢条斯理拉扯着鞭尾。
“啪哒——”血飞溅在草丛上。
若负声颈部顷刻之间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殷红的鲜血顺着鞭身蜿蜒,一直淌进前襟。
“没想到今天吧!”楼舜翻来覆去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哈哈大笑,状若颠狂。
若负声被勒得喘不过气,却仍不忘嘲讽他:“窝囊废疯了也是个疯窝囊废。”
楼舜登时双目充血,面部越发狰狞起来。
仙门后辈有被冠以“仁心智世”美誉,闻名遐迩的融月道君,也有终日听曲游湖,吃喝玩赌的“永州君子”,不过这“永州君子”却是自封的,也不是单指一人,而是指雀尾楼陈续风,以及凤头山楼舜。
这两人与他的积怨,那可真是源远流长。说到底,究其根源,怨恨还是从一颗桃胡开始的。
自打子午庄历练相识后,反正离得不远,若负声开始有事没事频繁往登瀛跑,偶尔扑了个空,遇到云枝年外出,她就会趴在望阙湖边最大的一株松柏树上睡觉。
那古树足有十几人合抱粗,生得遒劲结实。若负声爬树爬惯了,足下一点,如一尾白鸟,轻盈地落在枝头,盘膝而坐,从兜里掏出个桃子慢悠悠啃起来,动作浑然天成,行云流水。
不久,树下来了一名穿着云氏族衣的少年,年岁尚小,扭扭捏捏抬头看着树上惬意闲适的若负声,道:“若姑娘,容少宗主在外面等你。”
按理来说出入宗门都要令牌,尤其是以规矩繁众,礼数严苛闻名的云家,外有阵法结界密布,内部一里一岗,门口无缝轮守,但云枝年给若负声留了信物,出入倒也直接方便。
可怜容钰一无手牌,二无信物,三也不欲寻个人还惊动云家长辈,就被挡在了门外。
若负声拍了拍臀边的树枝,道:“来上说话。”
少年连连摆手,若负声笑道:“你在下面说话,我听不清。”
少年不疑话里有谎,犹犹豫豫,终于抓着树干,往树上爬,他生在礼数周全,规矩严苛的登瀛,活了十三年从未做过如此不检点不端庄的事,脸涨得通红,也不敢往下看,艰难生涩地往上爬,一不留神被枝杈钩住衣摆,左手扣着树皮,右手忙颤颤巍巍去拉。
若负声看得津津有味,换了个姿势,道:“容钰?她也来了?找我做什么?”
少年腾出一手擦了擦汗,道:“这……好像容少宗主提到了例检。”
若负声咬着桃子,空着的一手拍了拍额头,暗骂一声,心道她怎么忘了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
这个所谓的例检还是赵氏仿学云氏的规矩,旦凡名门大宗,弟子们修炼并不专一单修一门,故而剑枪弩刀皆要在每月既望之日例行抽检一课,赵氏不如云氏一月一次这般频繁勤快,而是以三月一季为期。
若负声不喜赵氏人人自持矜贵,盛行攀附之风,得了机会就旷课来登瀛,早已惹得赵灵犀等人不满,但鉴于她回回在外历练都立有功绩,先生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例检毕竟不同往日,不到场未免太过招眼。
其实若负声巴不得赵氏容她不得,把她一脚踢回京陵,但如果她做得太过,只怕连带牵连着容家上下一起受累。
她都能想到此时候在山门外容钰怒发冲冠,雷霆暴怒的表情。
这么一想,若负声抬腕,把桃胡一抛道:“行了,你让开,我下来了。”
少年一直提心吊胆,就怕行差踏错,不防额头却被从天而降一物砸了一下,惊得手指一个哆嗦,脚下踩空,仰头摔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哎呦!”却是另一个声音。
少年火急火燎爬起来,道:“对不住对不住,你还好吧?”
垫背的正是陈生,瑰丽华贵的族衣满是褶皱,他狠狠拍开容钰伸来的手,灰头土脸地站起身,自顾自拍着衣袂,不冷不热道:“怎么?说声对不起就完事了?”
少年一板一眼作礼道:“今天是我不对,我……”
陈生不吃他这一套,打断他,冷嗤一声,道:“你?你怎么样?想道歉总要有些诚意。”
少年拱手道:“还请阁下明示。”
陈生慢条斯礼围着少年绕了两圈,抬手拍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正巧我心情好,也不难为你。这样吧!跪下磕三个响头,磕一下说一声何大爷,我错了。我便掀过这一桩。”
少年哪里遇到过这般得理不饶人,跋扈嚣张的人物,然而的确是他的错,往日训导也是要他敢做敢当,勇于担责,一时间懵懵然,磕磕巴巴:“我……”
陈生抱臂讥道:“怎么?不乐意?原来美名远扬的登瀛云家也不过如此,空有赞誉,教养出的门生竟然连简简单单认个错儿都不会。”
若负声支着下巴,心道:“登瀛云氏位列五大家族,名门中的名门,看袖口两道莲徽,这少年虽是旁枝,却也冠着叶姓,今天要是真给陈生跪下了,那才是真正的玷污门楣,不过看他这木木呆呆,傻不愣登的样子,倒还真有这种可能。”
听他扯上门风家教,少年薄薄的皮面更是涨得赤红,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攥紧了拳头,一副憋得慌的模样,让若负声在上面看着不由摇了摇头,忍不住道:“你们登瀛云氏啊,就不能学习玄氏鸿学馆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少教些德行礼数宗制仪设之类华而不实一点儿也不实在的东西吗?书都读死了,说个话都要瞻前顾后,连骂人还得要人教。”
陈生听到声音从上方传来,抬起头,看见一人屈膝坐在树枝上,垂下一条腿晃晃悠悠,看起来很是恣意自在,这张嘻嘻而笑的脸他在大大小小论道会,评讲会,春秋猎会等仙门活动里见过不知多少回,他不假思索道:“京陵容氏若负声?”
若负声佯装惊讶,拱手道:“幸会幸会,没想到堂堂陈公子还能记得我。”
陈生抄袖,目露三分嘲意,道:“你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若负声嬉皮笑脸,道:“彼此彼此。”
陈生侧目道:“怎么?你是打主意要横插一脚,多管闲事,给他打抱不平?”
若负声道:“那倒不是,说来我也是为了陈公子着想,不欲看你放过真凶。”
陈生一愣,反问道:“什么真凶?”
若负声从树端一跃而下,蹲下身,垂头四下望了望,不肖片刻,目光锁在一处,露出笑意:“找到了!”
陈生见她从地上不知捡了什么,背着他吹了吹,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急躁,不待他上前再问,若负声转过身,手伸到少年面前,白生生的掌心静静躺着一个褐色果核。
若负声笑眯眯地将桃胡塞到他手中道:“好了,真凶找到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罚它下跪喊大爷,砍头斩首都随你。”
少年忍不住看了若负声一眼,他从来没听见如此荒唐的话,更没见过这等不害臊的厚颜无耻之人,一时惊呆了。
陈生盯着手中的桃胡先是发了一会呆,猛地将桃胡掷回去,若负声嬉皮笑脸,轻松闪身避过。陈生碰过桃胡的手掌在袍角反复擦拭,怒极反笑,道:“你玩儿我?!”
雀尾山星轨楼陈家先祖陈淼十分玄妙,他长于熙熙攘攘的喧闹市井,半生混迹民间。原本只是给人卜卦的江湖道士,逢凶必准,凡遇贫民分文不取,声望很高,后来开山立宗,自此出世,名动一时。不过,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是难得的情种,未及冠之年便足迹踏遍九州,遇到了他后来的妻子,从此携手同进同退,听闻当年星轨楼选址之所以定在雀尾山,正是因为妻子钟爱雀尾山独有的雀尾花,后来雀尾花也成了宗族徽纹传承下来。
然而月有阴晴,事必有撼,这个流传后世令人生羡的爱情倒底也有不圆满。陈淼的妻子天生缺陷,体弱虚寒,诞下的孩子个个也有不足之症,她不到四十就去了,孙淼也随之郁郁而终。但这先天陷症却一代一代延续下来,陈家子弟衰老极快,六十就算高寿,值得放鞭炮庆祝了。也因为如此,陈家心法仙法不同于旁门,他们多以绣针,轻丝,袖镖等轻盈之物作为法器。
陈生摊手一展,掌心多了一排寒芒绽绽,细堪比羊毫的银针,也叫“无救银针”,顾名思意,中了就没救了。见他凶光毕露,少年回过神,急声喝止道:“陈公子,登瀛严禁私斗!”
“笑话!我又不是你们云氏的人。”话音未落,陈生猝然出手,银针风驰电挚铺天盖地向若负声袭来,针锋寒星宛如暴风急雨,不仅若负声,连少年也在波及范围内。
不打招呼就冒然出手,实乃仙门大忌,为正道不耻,少年生长在名门雅室,耳濡目染都是厚德流光,相识相交的皆是逸群之才,何曾见识过这般不规矩不正派的偷袭,就算是见陈生掏出法器,也只当是用来恫吓唬人的,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
一时间,少年木木愣愣地竟未来及得及时躲开。
比翻脸不认人,若负声自封天下无人出其右,陈生那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不过班门弄斧,不足一提。她反应极快,一脚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地蹬在少年臀上,把他踹跌到一旁,了邪出鞘,刀光展开,将银针雨尽数挡下。
陈生没想到若负声竟然反应这么快,一时顿了顿,他恍神的瞬息,若负声嘴角一扬,反手一挥,长剑脱手,剑光毫不留情地划向他的颈项。。
眼看下一刻,陈生就要身首分家血溅三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