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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官样画像，偏偏叫他想起了这次愤而下船，进坊逼亲的起因：
她盯着王世强看了一眼，话也不说完，突然间提裙，回头向季家小院走去。
但他并不以为陈文昌真会上这样的当。
所以他把王世强赶下船后，才会唤了这两叔侄到房中，想劝说陈文昌……
季青辰把楼云在书房中的画像交到小蕊娘手中，她高高举起，直垂到了廊板。季青辰轻搀罗袖，微抬手，指向了画中的楼云。
骏墨听得门外脚步声轻悄响起，他知道有侍婢走近。
也难怪要惹得女主人大怒，被直接赶出家门。
为了做生意，三地的大宋海商几乎是人手一卷，免得临到头来认不出贵人，耽误了生意。
他这次突然下船，提前进坊来第三次求娶，难道会不知道这是火上浇油？他何尝不明白，负气而来，只会和她的仇怨结得更深。
既奇且怪，其官居市舶，兴商拓海，揽尽金源，吾又何必写来？
见他神色不豫，骏墨不由得劝道：
“公子当时不是还说过，韩宰相虽然是外戚，毕竟有拥立之功。朱熹大人因为他是外戚而想把他赶出朝廷，只怕是惹祸之源。外戚不能立于朝中，难道赵大人这样的宗室就能立于朝中？这要官家怎么放心？”
“不要让林行首听到了。”
“谢十三公子是个怪人，他的话最多能信三分，所以我也两次三番曾遣人在明州打听清楚了，他的名字在楼家的家谱上，这并不是传言。”
王世强的精明在于，他与陈文昌结交，完全不提季氏也仍然隐晦摆出了不肯放弃的姿态，这才是陈文昌不得不权衡的事情。
（白话翻译：唐坊里的季小姐，我本来不知道她是个美女，只知道她有个奇葩的外号叫丑凫。
“王纲首，我本来只当是天下的同姓多了，也并不在意。然而谢公子这画中小记上却写得清楚，这位楼大人虽然出生在西南，又处处和你作对，他却是明州楼氏家谱上记了名的楼家子弟，是王纲首你的妻族舅兄——”
骏墨便有些诧异，因为楼云手边的消息往来是由他去打理，他便也能劝道：
楼云心中对韩宰相府提出来的北伐之事，更加摇头。他知道赵宰相一死，现在朝中并没有能和韩宰相府抗衡的重臣。他思索着应对之策，却也不再多说。
今天接到的消息不好，难不成是那位赵宰相出了事？
“王纲首问我记不记当初支持你北伐的承诺。我倒也要问一句，王纲首一边说着楼云此人怯懦畏战，让我不要与之结交，一边又与楼家联姻，娶了他的族妹——”
而后，其一朝去职，弃武从文，六年苦读金榜显名，跨马游街，探花杜园，又何足为言？
画栓绢角飘飞。
但素，季小姐居然生气了，把蛇篓子砸到我的脸上，把我赶出了季家。天啦，被美女误解的感受好痛苦！但美女，我仍然愿意做你的知音，我知道你就是个吃货有木有！）
楼云听到这里，不由得就是一笑。
“既然王纲首如此通达明了，那我倒是要反问一句了——”
“大娘子，你的画——”
于公于私，这门亲事都是势在必行。
他一直在等着此事，立时不再看画，点头让书童骏墨进房，从他手上看了从大宋传来的鸽信。
她侧头示意不情愿的小蕊娘收画回屋，才转头看向了王世强，道：
“我只怕王纲首的心思并不在北伐，而在于显官实职，权重一朝。如果确实是这样，按赵官家发到市舶司的条旨，不论中外商人，凡是做了一笔纳税三千贯以上的海外大生意后，就可以封赏九品承事郎的虚衔官品，你早已经是官品在身。更何况如今你又娶了楼氏为妻，他们家代代科举出仕，人脉广布朝廷上下，你才干不凡，就算不参加科举而去参加朝廷的大选试入朝为官，这也是必然的事情。”
好吧，既然大家都已经明白他的奇葩属性，他后来参军，潜进山东金国境内，保护朝廷使节去封赏义军首领这样的事，也不值得一提；
他知道事情出了变故，只能诧异问着门前一脸惴惴不安的陈洪，道：
要不是现在既没有理由，也不是时机，他只怕就已经忍不住直言质问了。
金色碎阳点点透过了漆绿雕窗，看得到几支艳红花茎，窗外花丛斜影。
她侧头，冷眼看向了王世强，笑道：
然而他为的不过就是，在楼云舱房里看到了她的画像。
黄七郎早就挥了挥手，让船丁们都退到了门外。
在他们进门前，他也顺手把画上的雪白薄绢幕布放了下来，盖去唐坊女主的《陋屋烹茶图》。
第二次见季小姐时，我特意带了几篓子活蛇去当礼物，觉得她肯定会喜欢，因为根据我的野外观察，沼泽里的水鸭很特别，它们喜欢吃水蛇，季小姐肯定也因为是个吃货，才得到这样奇葩的外号，她一定喜欢吃蛇肉！
他沉吟着从桌边站起，抬头看到进门的泉州陈家家主陈洪，却没见着陈文昌。
只不过，在他楼云看来：
他自问对陈文昌的怀疑也不是虚言。
“公子，应该是陈纲首和文昌公子来了。”
泉州城外番坊里，住着几十万的外商和家属。夷女与男子交往向来开放，泉州城的海商经常和蕃商打交道，当然知道这些习俗。
他虽然并不想回答。
他是楼云在明州城收留的泼赖小子，对江浙一带的旧事八卦听得最多，更何况里面还牵涉了一位江浙有名的美人乐伎。
接着他又作死，军功不要了，辞职读书了，六年后这个深井冰居然也三榜连中，摇身一变又成了官家亲点的探花！
她随手把名贴放下，接过轴画。
他微微皱眉，虽然认出楼云的画像，却仍然沉得住气。
他知道这“丑凫”之类的所谓趣号，未必就是谢国运在坊间听说的，说不定就是他替她取的。他取这外号大半只是为了自己取乐，好替他自己怪诞妄为，送上活蛇当礼物找个说法。
因为朝廷中被贬的赵汝愚宰相即将到达福州，公子虽然在泉州为官，也安排了市舶司衙门的属官去福州码头迎接。
他顿了顿，瞅着他家公子脸色还好，不免就把心中把赵宰相一系的埋怨说了出来，他毕竟也在苦修斋陪公子读了六年书，便道：
她轻声念诵了这篇小记后，沉下脸，直视皱眉的王世强，道：
……
画中的楼云并没有穿着官服，他勾唇带笑，双眼在阳光下漆黑深邃，一身绣兰花纹的素白轻衫飘逸，负单手站立在了书桌边的半圆雕窗前。
她本来是脱屐进屋，然而纸门已经拉开。
随着海浪的摇摆，他凝视着挂在舱墙上《陋屋烹茶图》的女子画像。
“原来他果然就是楼云？就是王纲首嘴里的怯懦主和之辈？”
“唐坊季氏，吾初见之时，不知其美人，但知其有一趣号。丑凫也。
她送到陈家的相亲画像，居然落到了楼云手上。
想到这里，王世强的脸色就忍不住难看了起来。
一直着急蹲在屋子里偷听动静，却什么都没听到的小蕊娘跳了出来，她怀里抱着一堆画栓，站在廊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只不过，这季氏女子也必定不是寻常人，才能被他取了这样的一个趣号。
这孩子果然机灵过人。
二见其面时，吾特携数篓活蛇而往，只为搏美人一笑，坊外水凫不食蚯蚓而以水蛇为生，吾知也，以为其必嗜蛇肉，方有此趣号，然美人大怒，夺蛇篓掷吾面上，驱吾而出。
陈洪陪笑着，结巴禀告。
他不知不觉地站起身来，走到画边，仰头细看画首一角。
至于和他的妻族明州楼氏，是世代科举出身的书香世家，与之相比，季家更是远远不及。
楼云看得连声低笑。
王世强一看那画里的人，年纪不到三十，相貌端正，长眉俊目，气质沉稳，虽然是名老于世故的四品官员，却被绯色官袍衬得丰神玉面，凭谁都能看出是个美男子。
她转身站在廊边，轻轻一拉轴上的丝线，那长长的画轴便滚落了下来，正落在王世强眼中。
总不能让王世强得了逞。
“青娘拿出他的画像，让我看什么？”
“没错——！王贤弟，你把这一段也和大妹子说说看，她不是正要听着吗？”
王世强定神看去，画面上白底青边，正中画着一位一身绯红官袍，正襟端坐在交椅上的官员，正是大宋流行的官样人物画。
“王纲首可认得这位大人——？”
楼云叹息一声，放下鸽信，摇头道：
“大人，我那侄儿他还在房里读书。”
陈文昌虽然不经商不做官，论才干比起王世强确实不如，但他毕竟是泉州陈家千挑万选拿出来求亲的出色子弟，不至于如此无谋。
这般的官样画像，是泉州、广州、明州三地的市舶司提举官才专有，由各地的海商纲首找到进出市舶司衙门的书吏，高价请他们绘出上官画像，再委托复印售卖。
她抬手阻止了王世强要开口所讲的话，直言续说着，
可惜了一位三榜高中状元的赵氏宗亲。
然而这一幅，毕竟有些不同。
他按捺着欣喜，稳步走回了小院，便看到她的脚步在院中一顿，停在了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