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偶然出现在我上学的高中里？刚刚看你在教室里看书很认真嘛，难道准备考北大清华？”
她跟在老人身后，来到大厅，经过柜台，穿过走廊，到达了厨房。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从背影看非常普通的人正挥动大勺搅动着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她瘪瘪嘴：它怎么会选中这样的一个人呢？
“你比我更清楚吧，小鬼。”
“在这所学校里，我绝对不会想成为那种考上重点大学的异类。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事我先去厕所吐一下，看到你觉得浑身很不舒服诶。”
“沈原，你可真是个害羞的家伙，对于你喜欢的幽灵女孩，竟然完全不了解。你放心，我可以帮你，特训你和女孩搭讪的技巧，我看过几百个不同类型的爱情故事，总有一个故事适合在你和幽灵女孩之间展开。如果你想感谢我，就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关于她的蛛丝马迹。你也是因为那团墨迹的缘故才能看到鬼魂，对不对？如果不想出些有价值的线索来，我会马上收走它。”
木双清把手机递给同尘，上面显示的是两年前的一则新闻，是一场交通事故，一个刚刚参加完中考回家的女孩不小心被撞死了。新闻图片的右下角有一张遇难者不太清晰的照片，即使模糊也挡不住的美丽啊，那是周晓晓。
第二天早晨，同尘和沈原在走廊上偶遇，看到沈原那快惊掉下巴的表情，同尘忍不住趴在阳台上哈哈大笑起来。
木双清和沈原都瞪着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过是帮他认清自己的心。我可是看过几百个爱情故事的人。”
“果然还是喜欢那个幽灵女孩吧，可爱的人就算变成了鬼，还是会有男孩为她考虑呢。她哪可怜了，非常幸运呀。好吧，明天晚上也行，反正我也不担心你跑掉。”
“顾同尘，现在不是离校时间。”
“难道因为父母而迟迟不肯离开这个世界吗？这也太过孝顺了吧？”离开大楼之后双清感叹道，“你们人类和父母的感情有这么深吗？可为什么还经常有人感叹老无所依呢？”
喜欢故事的人，一般看起来都非常安静，独来独往，行动虽然万般无能，却很为自己那无用的、天马行空的想象而自豪，整天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脸色苍白精神恍惚，沉浸在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故事里。这样的人如果能够控制好自己，倒是非常可爱；如果任由自己沉迷，可能就会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走上极端。
“照常理说，你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吧？”她的目光转向窗台。
“这家伙一直有什么心愿未了呢，不然不会长期逗留在这边。”沈原把大勺挡在面条，小声对她说。
“沈原，有客人。”
“就因为你对沈原说了奇怪的话，这两天那傻瓜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周晓晓了。真是乱点鸳鸯谱。”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还是让你进来吧。”
“我有事情要找厨房里那个小鬼，请您开门！”
“不讨厌也不喜欢啰？凭我的经验，这种感情的实质是冷漠不关心，就像你对此刻经过你家餐馆外的任何一个人一样，如果此刻有人经过的话。你就承认吧，没什么好害羞的，谁年少无知的时候，不会因为一时冲动爱上奇奇怪怪的人？况且她长得非常可爱呢。”
“那你讨厌她？你这个人真的有毛病吧，半夜为讨厌的人煮面条？”
“有一次诶。下雨天我扛着一辆大货车想偷偷卖给废品收购站，好买一份早餐担担面，结果就被雷霹了。”
面条煮好了，沈原打开大厅里一盏灯光昏暗却非常有气氛的小吊灯，两个人和一个灵魂之类的存在一起坐在桌子前。她反正也有些饿了，吃掉了大部分面条，虽然没看到沈原煮面时放任何独家配方的调料，不过这种面条，就算给最挑剔的美食家吃，恐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
周晓晓勉强笑了笑，慢慢飘走了。
“你是不是故事看多了，心愿未了这个原因，不足以成为反抗死亡世界的理由。”
“不行！可不可以过几天再来取走我胳膊里的墨迹怪？我还有件事情没有办完呢。”
老人没有回答，缩回了头。很快她就听到拖鞋摩擦着地板的声音靠近大门，“哗啦”一声，卷帘门打开，长得像钟馗那样可怕的老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暗暗后悔自己夜晚的视力实在太好，把他的面目看得太清楚。
不过，就在那墨圈快要碰到沈原的右手时，窗户那边突然传来轻响声。同尘转过头，看到两扇玻璃窗正轻轻晃动。马上，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同尘回过头，看到一个女孩左脚踩在桌子上，一把抓过那墨圈，扔进嘴巴里嚼起来。一旁的沈原像是见到天使一样，抓着那女孩的马尾叫道：“老祖宗，你总算来了！”
唯一的线索就是有一间能够看到太阳从桥那边升起来的房间，搜寻起来困难重重。离开学校后，同尘拨通了储存在手机里的众多属于木双清的号码中的一个。昨天晚上一起吃了面便互留了号码，同尘和这个妖怪很谈得来。木双清是个电子产品控，至少拥有五部手机，有些手机还是双卡双待，她一共有八个号码。
“你可以在学校的便利商店买。”
“你到底是谁，小鬼头？”同尘对那个小女孩说。
那个女孩不过七八岁，吞下墨圈后舔了舔嘴唇，对同尘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我绝对不允许发生，那就是有人欺负沈原！”
“等一下！”沈原叫道，周晓晓转过了身。
“死亡的时候已经参加完中考，不是离不开父母的小孩子啦，除非真的被父母宠坏了。如果我妈妈还活着，而我死了，我的灵魂一直不肯离开，一定会被我妈骂死，她不会说我这样做是孝顺，而是会认为我害怕死亡世界，才不敢离开。幽灵女孩不像是这样胆怯的人，果然还是有故事，不然不会因为我随便问了一句话，就不再找沈原闻那傻瓜面条的香气了。就算她放得下那被她捧上天的面条，也舍不得沈原吧？”
“那你怎么不去呢？”
同尘从背包里取出一只大概五十公分长的大毛笔来，也不醮墨，只在面前挥了挥，就出现了一个飘动着的大墨圈，飘向沈原的右手。沈原缩回了手，叫道：“你想干什么？”
“为了给那个幽灵女孩煮面条吗？原来叫晓晓，真是个特例，以前我认识的叫‘晓晓’的女孩，个个都虎背熊腰，和‘小’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倒是名副其实啊，非常惹人怜爱呢。你难道喜欢上她了？”
夜里十点，漫步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她的思维也漫无边际。真希望遇到一个因为家里有年纪相仿的女儿而变得爱多管闲事的警察叔叔，苦苦劝她不要到处乱晃，赶紧回家。虽然她不会照办，但有陌生人关心自己的感觉还是很不错。一路上也没看到几个同年纪的人，明天是九月二号，星期一，开学的日子，大家都已经睡了吧，梦里正和暑假正永远也不会让人厌倦的爱人告别。半年没有踏足学校的她，心里的抵触情绪比大家的更加严重。不幸的是，很快最后一个任务也会完成，再也没有借口不去学校了。就算谎称生病，家里那个啰啰嗦嗦的奶奶肯定会说：“就像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说的那样，这个时候正该考验你的意志力啊，去学校吧，如果这点小感冒都战胜不了，那么艰巨的等待着你的任务，该怎样完成呢？”那个老婆婆总是用嘲笑的语气说自己把她和妈妈所做的一切看待得非常神圣，仿佛只要她们放弃工作，地球就不会照样运转。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那个人转过头来，他不过十五六岁，有一张异常长的脸，留着平头，整个人看起来像颗大冬瓜，眼睛很大，鼻子同样大，嘴巴倒是非常小巧，还可以看到他的锁骨，天，真是连女孩也会羡慕的锁骨呐。
“你应该是妖怪吧，我嗅到你身上的气息了。难道你会不知道？”
“有没有更详细一些的线索？”
同尘赶紧和自己的妖怪朋友离开这儿，在电梯门口遇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周妈妈，和照片上的她相比，她非常憔悴，看起来至老了十岁。周晓晓竟然也跟着从电梯里出来，同尘吃了一惊，又尽量装作没看见她，也只看了同尘一眼，紧紧跟着她妈妈。
“好的，谁让你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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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最近才死的吗？不然这房间也不会保存得这么好。”
“我看过很多故事，也就相当于活了很多种不同的人生，在有的人生里我战死沙场，在有的人生里我老死病床，还有被人谋杀，得绝症死去，被车撞死，被天下掉下的花盆砸死，每一种死亡，对于故事外的我来说，都刻骨铭心，你说我是不是历经沧桑呢？”
她没有说话，来到了大铁锅前面，朝窗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才说道：“你看得见窗台上的东西吧？”
“怎么说话的，我的故事难道不足以让你的面条这么美味吗？”同尘嚷嚷道，“晓晓你才是真的厉害呢，能把面条的气味形容得这么美妙，我只是觉得闻着香，除了香之外也找不到其他词来描述，真是愧对我读过的几千个故事。话说，如果你真的想吃面条，为什么迟迟不离开此世呢？我不知道死亡的世界是怎样，但我想，只有彻底接受死亡，才能迎来新生吧。难道，你真的在留恋着什么？你肯定有什么故事吧？告诉我可以吗，我最喜欢听各种各样的故事。”
“精英妖怪正在接听你的电话，有什么事请说。”
在吞下同尘用毛笔画出的十七个墨圈之后，那个八岁女孩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悠哉游哉地看着同尘。此刻的同尘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虽然她可以操控毛笔，不过这可是一项同时消耗着体力与脑力的工作，比那些奋战的一整年的高三学生还要辛苦。
“那可能是这个故事在书里呆得太久，和外面的世界一直处于脱节状态，不小心撞进你的胳膊里的吧。记住，只要这个故事一天呆在你的右手里，你就得帮助我寻找有趣的故事，明白吗？”
下课铃响了五分钟之后，数学老师留下一大堆作业，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教室。同尘感觉到了窗外的异样，一转过头就看到脸贴在窗户上的沈原那两个大鼻孔。
“我讨厌便利商店那个凶巴巴的售货员。”
“顾同尘。我在寻找寄宿在你右手里的东西。”
女孩皱起眉头垂下眼睛，隔得老远也能看得到她又长又浓密的眼睫毛。这个丫头活着时，肯定有不少追求者吧，天生就长得一副讨男孩喜欢的模样。不对，就算同样身为女孩，她也不讨厌她。
“是因为周晓晓吗？时不时就会有逗留在人世间的鬼魂，你知道她会什么时候走吗？”
“稍等一下，面条马上煮好了，要加一个荷包蛋吗？我最擅长的呢。”
“妖怪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我得知道一切稀奇古怪的存在？”
“先忍着。我是写故事的人，懂吧，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收集故事。昨天那个叫周晓晓的女鬼，那幽怨的小眼神，看起来就有一肚子的故事，我必须要知道。你和她很熟，告诉我在哪儿可以找到她。”
“既然如此，那你取走它也是应该的，刚刚真是失礼。”木双清抓住沈原的胳膊，“快画个墨圈出来吧，这次我绝对不会捣乱了。”
沈原抬起右手，它并没有异常。
“抢走？”同尘拿起自己的超大型毛笔，“看这样子也应该知道，我是要取回属于我的东西吧。至于他胳膊里到底是什么，其实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