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儿沉默了一下,重重地点点头,道:“是啊,就算没有生育之恩,还有养育之恩呢。做人,恩,要还!仇,也要报!”
遥儿永远会记得阿眉一字一句说出的那一句话:“谁想欺负你,我就打死他!”
……
虽然在一般的时日中,这座谷神庙依然对临安的百姓开放,但一般的普通百姓哪里会喜欢这种压力太大的森严感,所以往往都是门口罗雀。
骤然的喧嚣之声让遥儿一个激灵,难道是抓自己的官兵,来得如此之快?
遥儿安慰道:“或许……或许你爹正忙着救火,一会儿就来看你了。”
就在这时,马车一个剧烈的颠簸,裴纨突然连续的咳嗽起来,几声咳后方帕上已上点点鲜血。
裴纨淡淡一笑,想起那个女孩说过的话,轻声笑道:“这有什么?吐啊吐的自然就习惯了。”
“咕咕……”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也许是奔逃一夜,饥饿产生了眩晕感吧。
而后主殿寂静无声。
“啪”的一声轻响。
这样清美脱俗的女子,居然躲在谷神庙的香案下偷吃鸡腿!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裴纨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闲人免进,有谁敢擅闯,格杀勿论!”
在偏殿的正中摆着一方香案,香案极为宽大,上面有淡黄色的缎子垂了下来,一直垂到地面遮住了下方的青石板。
这小丫头话语如此彪悍,遥儿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对她。小姑娘看看她,又轻轻叹口气,百无聊赖地托起下巴,粉腮被她的小手托起,显得憨态可掬:“大家都是这样,背地里起劲儿地说你,你真想问问他们时,就一个个嘻嘻哈哈,什么话都不肯说了……真是讨厌死了……”
遥儿看着这个似乎不太成熟,比起她的年纪,似乎又太成熟的女孩儿,轻声问道:“你阿爹对你不好,旁人又说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么有人伤害了他,你担不担心他,会不会恨那个害他的人?”
这个地方很荒凉,只有一个同样的荒凉的庙,孤零零的立在哪儿。
裴纨也是梅花内卫出生,也执行过无数九死一生的刺杀任务,这都是成年旧伤,里子中的老毛病了。
来谷神庙祭祀的贵人最呆了片刻,就启程了。在队伍最后的一辆马车上,裴纨此时正半倚在座位上,唇角似笑非笑似乎还在回忆着什么。
小姑娘幽幽地道:“这里是我家,你说我是谁?”
女孩子的眼睛很大,眼波很柔软,像是安静地欲让人永久沉睡的宁静湖面。而她的五官更是精致美丽之极,淡淡粉嫩肌肤,长长的睫毛看上去就像是画中的人儿走了出来。
裴纨低着头往偏殿的方向走着,眼角的余光却落在正殿顶上宏伟的奉天坛上,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愁绪,当年那破旧的谷神庙里,一个可爱的小乞儿,一个特别的小偷儿,衣不蔽体,吃了上顿没下顿,却是相亲相爱……
裴纨的目光温柔地在女孩儿的脸上拂过,女孩儿突然想起什么,突然羞不自禁缓缓低下头去,连耳根都红了。
配上此时略显怯缩的神情和一股天然生出的羞意让裴纨的心头一动。
中年人面无表情,冷冷看着他们,道:“何必管我是谁?我只知道你们再敢向前一步,格杀勿论!"
“但如今茫茫人海,我在这,你在哪?阿眉弟弟……”遥儿不禁喃喃自语。
没想到这么高冷傲娇的一个帅锅锅,也会信神拜佛,如此认真和郑重。
齐国靠海,又兼之平原居多,谷物种植繁盛,一般百姓如果祈福一定不会像那燕国人去拜送子娘娘,更不会像秦国人去拜那些看上去像土财主一样的神灵仙人,他们都是去谷神庙之中祭拜一番。
这些读书人都是硬骨头,哪是你一两句话都能吓跑的,这祭祀之事在读书人心中地位甚重,当即就想硬闯。
小姑娘默默地摇摇头,小小年纪,居然一脸忧伤:“阿爹对我不好,从小就不好。连阿娘去看他,阿爹也不许她进去,其实……我从小就很少看见阿爹……”
遥儿最受不了别人的关心,看着他担心自己,心头一片温润,微笑安慰道:“没事儿,吐啊吐的就会吐成习惯了。”
所以他跪拜的很虔诚,祷告着虚无缥缈的上天,万能的谷神大人能够满足自己卑微的愿望……
遥儿听见那主殿一阵喧哗,而后又是一阵肃穆,应该就是那贵人前来祭祀了吧……
遥儿慌不择路之下,一路奔逃悲哀地现自己居然迷路了。
遥儿一抬头,就看见假山石旁边有一双精致的小鞋,白布袜儿,上边是连珠对鸟纹锦的一件童裙。
中年人说完,一旁的手下都“唰唰”的拔出刀,发出冷冷的肃杀之气,众儒家人哪还敢造次,灰溜溜而去……
“裴总管到偏殿祈福了……”那中年人是侍卫首领,名叫乌基斯,是北方狄人,此时他小心的答道。
遥儿笑了笑,轻声答道:“我姓姜……姜……你叫我……阿丑吧!”
话说回来,任何一个人遇到他那种奇异的遭遇,估计都会有和他一样的心理。
遥儿永远不会忘记谷神庙中的那恐怖一幕!
裴纨微微一笑说道:“每次能够出宫透透气,都是一件开心的事儿。”
谁知那领头中年人神情异常严肃,对这些读书人也是极不客气,一把推了过去,低声喝道:“马上退去,庙中将会来贵人祈福,闲杂人等不得打扰!”这话说得官味十足。
裴纨的目光落在了女孩儿的双唇上,这才现对方的唇瓣儿上面光亮异常。他好奇地又仔细看了两眼,才现了原因——那个让他铭记一辈子的原因——女孩儿手上捏着一根油乎乎的鸡腿,唇瓣上的油显然是啃鸡腿的时候染上去的。
躲在偏殿的遥儿右手还是捂在嘴唇上时不时咳上两声,她先前仔细查看了箭伤,并无大碍。倒是一番斗智斗力,心力耗费过重,大悲大喜之下,有些伤了元气。
青梅“啊”了一声,十分惊愕,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的纨哥哥已经病的糊涂了哩。
遥儿看她几眼,瞧她鸭蛋清儿似的小脸蛋儿,眉目清秀,眸如点漆,这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姑娘,再想到老田那副凹目鹰鼻,狰狞丑恶的样子,不禁暗想:恐怕那些大婶大娘们的八卦不是空穴来风,这小姑娘的长相跟她爹还真是不太一样。
此时,裴纨走进了偏殿之中。
青梅嘟着嘴说道:“可是从没见你笑得这么灿烂哩。”
在她闪身避进房间的刹那,一枝利箭穿过将掩的门缝,射中了她的肩头。一个晚上都处于紧张刺激之中,直到此时才感觉到伤口隐隐有些作疼。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这谷神庙之时,一声厉喝传来打破了此地的寂静与荒凉。
她的肩头受了伤,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肩头,身上只穿一身小衣,披头散发,无比狼狈。
就在这时,裴纨的耳尖微微一颤似乎听到了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看着香案上的小瓷炉居然微微抖动着。
许久之后安静尴尬沉默微妙的香案内外终于有了声音。
这个小女孩儿大约有六七岁年纪,一双点漆的双眸正好奇地看着遥儿。因为女孩所在的位置山石嶙峋,挡住了从前面方向看过来的视线,所以过往之人不大容易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