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顽劣，辜负先生的期许，请先生……先生以后忘了我这逆徒，为逆徒气大伤身，会更让学生羞愧难当！”
刘恒终于憋不住，说出了心里真实的想法，越说越快，“哪怕成为名士，君子，只需一卷圣旨，一样成了废人，读书又有何用？君子若如李居山，我不愿做君子！读书不能有前程，我为何还要读书？！”
“世界很大，但何处不是如此？读书如果真的有用，以先生的大才，为何也只能缩在这么一个边疆小县里，当个教书先生？！”
“但你也不该下手这么重！”
读书真的没用么？
咚！
“不读书，你现在又能干什么？”伍先生气得指头怒骂。
“学生读书，是为了应付宗室大考，继承爵位，如今被贬为平民，再读书又有何用？”
“十一岁的士子，神童士子，学识广博，好大的本事！伍某的确已经不配做你的老师，更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伍某只是个迂腐老学究，却也羞于听一个曾经的学生来教训我！”
如果经历多了大事小事，见过了大千世界的万千风景，他就会明白，圣旨是小事，被贬为平民也是小事，不值得因此变得偏激。同窗的鄙夷和侮辱，也是小事，更不值得为此被激怒，甚至做下残忍的举动。
刘恒娓娓道来，“先生，学生早已阅经千卷，可称士子，但依旧强不过圣旨，强不过权势。请先生教我，读书如果真的有用，为何会如此？为何我还会被赵景这样才学不如我的人欺压，为何挚友还会因为我而受伤，为何我连家世都保不住？”
“居山先生为君子，不仅笔发积郁，更因为他平素风度翩翩，见德思义，崇尚仁和礼，所以先有君子，后才有君子之怒。”伍先生对答认真，“居山先生屡遭迫害，谣言中伤，为君王厌恶而屡下圣旨贬官，不见其怒。”
“你！”
能短短时间想出最合适的回应，小小年纪的刘恒可谓才思敏捷，十分惊艳，可伍先生最不担心的就是刘恒的天赋，最担心的恰恰是刘恒的品德。
“今天学生……是来向先生辞别的。”
“你住口！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再没你这个学生！”
伍先生想明白了，不是因为圣旨，是因为刘恒的眼界太小！
乌压压的苍穹，压抑了很久，突然细雨如丝缓缓而下，伍先生仰头望着，抹了把脸，颤声道：“神童士子的才学，天份也要加上勤奋，可见这六年背后有多么努力。多好的东西，说丢……就丢了，他竟一点不觉得惋惜么？”
“不是去立乾城，而是不再继续读书了。”
“辞别？”伍先生一怔，皱眉后又放松下来，“也对，离开要紧，先去立乾城吧，日后等风波平息再回来补完最后的学课不迟。”
咚！
哀莫大于心死，伍先生收起戒尺，背身而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
伍先生听过刘恒的自辩，明白刘恒并非是偏激，依旧条理清晰，因为情义动怒，也符合君子之道，终于对刘恒满意了。
“为了区区铜臭，丢掉文人傲骨，可怜！可悲！可笑！”
如果是畏难而退，伍先生会尽心教育，但伍先生千思万想，也没猜到学生偏偏只是为了维持温饱的不值一提的小钱，而毅然放弃了大好前程！这让伍先生实在怒其不争！
三叩九拜，以谢师恩，如同六年前拜师时一样，但此刻的刘恒却扭头就走。伍先生突然回想起当年，那个稚嫩的小身影也如今天般，恭敬而真挚的叩首拜师，只是当时，那充满灵性的目光，望向书卷是多么的渴求和热烈，近乎虔诚，可今天呢？
“这孩子，这孩子，当年的小不点，转眼也长大了。”
“你竟如此短视！”伍先生连手都在气得颤抖，“为斗钱折腰，岂是君子所为？若是差钱，只管找我，你给我好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