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数日之前的事了,可覃楠兮竟将只匆匆一瞥的清俊眉目和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记得这样清晰。怎么会这样?
“小姐,小姐。”雪蕊自外进来,雀跃到覃楠兮身边,一迭声儿道:“小姐,你忘了件要紧事!”
“是,是,就是那个什么鬼将军。”心思纷飞的覃楠兮猛然被雪蕊拽回眼前,她忙别过头去,假装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腰刀。
“小姐你忘了?过了端午便是翀少爷生辰,往年这时候小姐早早备好了寿礼,可是前些日子咱们被禁足,耽搁了。着眼见端午了,小姐你莫不是忘了吧?咱们送给翀少爷的寿礼年年都是与众不同的,回回都让翀少爷爱不释手,今年可到了现下都没准备呢,可不是要紧事吗?”雪蕊仰着一张小脸,巴巴得望着覃楠兮等着夸赞。
“我哪有舍不得?不就是寿礼吗?得空去寻个他喜欢的就好。”覃楠兮忽得想起数日前嫂嫂的一席话,心底掠过一阵寒凉,笑意也冷了几分下来。回头重又拿起笔,仔细抄起案上摊开的《南华经》来。
“他大哥,不就是前些日子才回京的振远大将军!”终于猜出了答案,雪蕊十分兴奋。
司徒翀是靖国公府的三公子,是国公夫人的幼子,又是夫人亲自养在身边长大的。自幼身在温柔富贵乡中,宝器珍玩,锦绣朱玉对他而言实在不新鲜。
“到底是谁啊?”雪蕊跟在覃楠兮身后踏进兵器铺,仍不忘了追问。
只见他一身朱红锦衣,恰又背着自门口泻进店里的正午日头,让人一时辨不清他的面目。
“这腰刀既然姑娘不喜欢可否借在下一看?”来人又近前了一步,也不管覃楠兮反应,坦荡荡伸手便从她手中将腰刀取了去。
“他定然喜欢我送他一柄宝刀”覃楠兮自信不以。
“他大哥?大哥?我们怎么没见过?翀少爷的大哥是……..”雪蕊只顾嘟囔,未留意覃楠兮眼底的惊恐厌恶和悲哀惊惧。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怎么又是他!”莫名的一惊,见山楼里那一袭天青的身影和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又分明幻在眼前,当日清风修竹一般洁雅的天青身影和眼前这个张扬璀璨的朱红身影精妙的叠在一处,清楚明了。
“你猜是他哥哥,也没错。只是不是二哥,是大哥。”覃楠兮低着头信手自台面上一只落满尘灰的锦盒拿起一柄小巧的腰刀。
“能是谁?一定是他年少有为的哥哥司徒鲲呗,一朝断了惊天悬案,年纪轻轻就承袭了国公爵位,位高权重,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谁不倾佩啊?”雪蕊侃侃道,长安城里王侯公府家的各式事件从来不是秘闻。
覃楠兮一怔,拧着眉心转过身去,满眼敌意的盯紧了说话的人,却见眼前人也只是个正从门外进来的行客。
“刀?什么刀?你要买刀送给翀少爷?他要刀做什么?”雪蕊想不明白那个温柔白净清瘦雅致的国公府三少爷要刀做什么。
覃楠兮看的怔住,方才的愠怒悄然化成了意外,不觉仰头抬眉审视起双手的主人来。
“放心,是我要出府的,我保证哥哥嫂嫂不会训你。”覃楠兮敷衍着雪蕊,蹙着眉心思索着什么才是别具新意的礼物。眼光在熙攘的人群后勉励的搜寻。
那柄腰刀沉甸甸压在她雪白的手心里。这刀并非中原常见的直柄刀,乌黑的精钢刀柄上萦绕着几只狰狞古怪异兽,柄端兽口里嵌着一颗夺目闪耀的赤红宝石。那一半出鞘在外的刀刃,正闪烁着寒冷的光芒,在眼前突兀成一道弯弯的青灰色痕迹,仿佛一抹残酷的笑意,嘲笑着覃楠兮十年来徒劳的努力。十年来,她刻意任性,刻意爽朗,努力的想忘记那一夜的悲伤和惊恐,那翠微山岫云谷里的火光冲天,旭哥哥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有苏先生至死不瞑的双眼里蓬勃的愤恨。
以往的几年,覃楠兮都是以巧取胜,不过是记下了两人日常相处中司徒翀偶尔提及的一两样喜欢的小玩意儿,照着样儿寻个好些的来便充做寿礼送去了,不想也是歪打正着,倒十分合司徒翀心意,令他爱不释手。
可这次并非普通生辰,毕竟是弱冠之礼,郑重些也才能显示两人平日哥们儿情谊深笃,覃楠兮仔细的回想着往常两人交谈中司徒翀透露的心意,不觉心头豁然一亮,笑道:“有了,我知道送他什么了!”说着便扯起雪蕊向市坊尽头的兵器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