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魁一听,犹如油柴见了火星,登时连脑门都烧的通红,两眼生烟,龇牙咧嘴的飞身跳起,一把就攥住了覃楠兮的臂腕。
这见山楼里,有两样是绝佳的。一样是楼前窗内的曲江烟波,另一样则是小楼独步长安的清酒——竹髓。因这两样,见山楼日渐声名鹊起,成了长安最有名的风雅聚会之所,因而虽只是个寒简的小酒肆,可出入其门,镇日流连其中的,却都是城里名门贵宦子弟。
“我不!我还要试试竹髓和花露呢!”话音未落,雪蕊手中的白色袖角已如条活鱼般挣脱开去。只见白衫一晃,覃楠兮已随在小二身后上了楼。雪蕊只好垂着头懊恼的跟上去,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碰上姜御史家的那个呆霸王!
那小瓷瓶只有手指长短,玲珑轻巧,纤细的瓶颈,配着浑圆饱满的瓶身,薄薄的胎体上隐约透出丝绯红。轻轻拔开小木塞,一阵蔷薇清香萦绕散开。
“他也出来啦?”覃楠兮侧头过来问,不等雪蕊回话,又自言自语道:“也是,那个这两日风光凯旋的踏雁将军是他的亲哥哥,他自然要去接的!”
“见山楼”。
暗中思忖片刻,覃楠兮只好极识时务的收敛了恼恨,可又不甘心就这样让姜魁占了个先机,便毫不犹豫的将一道冷厉的眼光硬硬的甩了过去,死盯住姜魁,不言不动,却也绝不相让。
覃楠兮恨得牙根痒痒,二十多日的闺楼禁足,父亲和哥哥每日的耳提面命,她真是恨不得生吞了姜魁!可偏偏,今日司徒翀并未伴在身边,若真起了纷争,她自己未必能占优势。
只见一青一白两人身影上前,那小二抬眼一瞧,忙躬身迎了上去,陪笑道:“覃公子,今日怎么只二位?司徒公子可是晚一步赶来?小的好给三位安排临窗雅座。”
“这踏雁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他可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呢!”雪蕊眯着眼凑过来询问,这几日城里处处热议那个回京受封的“踏雁将军”,她也十分好奇。
一见那碧绿青翠的瓷壶,覃楠兮顿时笑颜胜花,忙忙的满斟了一杯,便摊着一只手掌伸向身边的雪蕊。
“哦,你倒是说来听听。”姜魁咧着大嘴乐道。
覃楠兮毕竟是个细瘦的女孩儿,哪里受得住,只顺着姜魁的蛮力,身子猛一趔趄,整个人便扑倒下去。
在前的白衫少年略点了点头,沉声答道:“今日只我们两个,坐坐便走,往常的位子就好,不必刻意。”
一对仇人,四目相望,见山楼里顿时暗涌起剑影刀光!
须臾,一壶竹髓,两三样常点的精致小菜奉上桌来。
覃楠兮摇了摇头,冷道:“不知道,我不认得他。”对于边关武将,尤其是这种战功煊赫的名将,她本能的厌恶。七岁那一年,幽州翠微山上的那片火光,她是永远都忘不掉的。
“那是自然,吃一堑长一智嘛。”覃楠兮慢慢踱到姜魁桌边,笑的一脸狡黠:“小弟左右思量,姜兄名门之后,人品行止处处透着大家风范,周身诸多的优点也足以光耀门楣。细细数来,样样都令小弟五体投地,足可作一联以称道。”
覃楠兮嘴角一勾,侃侃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
覃楠兮选了二楼临窗的一处角落落座。边上有一两桌已上了客。她并未留意,只闲倚在木窗边上,一面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折扇,一面觑着眼遥望曲江烟波里穿梭的船只。
她还算镇定,慌忙之间,还记得伸出另一只手去扶身旁的桌案。可是,却被那把该死的,拿来装腔作势的折扇拖累了,她一把扶空,整个人连头带脸,齐刷刷的向地上拍了下去!
“翀少爷也是近几日才出了禁的,哪里就有时间交代人做这些个的嘛?”雪蕊撅起嘴,替一向对她和气的司徒翀不平起来。
众人循声回望,只见那人正低着头喝茶掩饰失态,因而辨不清他的眉目。
众目光之中,有一道正蕴满炎炎的怒火,烧向她。
“小姐,真进去啊?万一又碰上那个姜魁可怎么好?今日翀少爷又不在,万一……”青衫少年满脸惶恐,揪住白衣那个的袖角,低声道。
桌上一时静默。呆了半晌,姜魁才听清对面的一个书生从舌底递来的话:“他这是在说你忘八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