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小半张脸。
现在听起来馊味十足,当时可是治国良策,汉人自古奉行衣冠束发,遵循圣人之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丝毫不得损伤,此为孝也,换服装倒也能勉强认同,这剃头是万万不能答应。
最终被打出来了。
一个月前,死了个六十多岁的老财主,严老财早年染了风寒,高位瘫痪,在床上、躺椅上残喘过了十余年。有一天,几个胖丫鬟把他抬在太阳下晒暖样,一阵急风刮过稍带把命刮飞了。下葬时可隆重了,佃户、锄客、十里八乡的人都去泪送严老财,不像江老财似的偷偷摸摸玩儿假死。
包厚道连吃带甩,夜夜发泄猛汗,花了个干干净净。
忽然听到噩耗。
包厚道扒掉身穿的白长袍,兄弟二人用来扮相的血猪肉,早被那条野狗叼着吃了,孤零零的坟头只剩下包实在穿着黑长袍,抹着锅底灰的尸体直挺挺躺着,早硬的透透了。
两个对时下来。
包厚道彻底绝望了,将包实在的尸体从坟头上拖下来,抄起那夜带来的铁锹猛的挖了起来,边挖边骂:“你个狗屁朝廷!你个狗屁江老财!你个狗屁赵真人!你个狗屁黑白无常!老子挨个日你们九十八辈祖宗亲姥姥,凡是与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沾亲带故的女眷,不论老少,只要是母的老子通通日上九百八十一遍,完了再日,日了再日。你们这些龟孙子不是设计让老子来替死么,老子没死,活的好好呢,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瞧仔细了,看老子怎么刨你家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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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厚道东一句日你祖宗十八代,西一句畜生王八蛋死孩儿,一锹比一锹挖的疯。天上地下的脏话全都骂完了,锃明瓦亮躺着小金人的朱漆棺材露了出来,只一锹便拍的散了架。
兄弟二人同逛一口窑算是太原城头一份,满城寻不出第二家来了,这都传为美名了。
夜,无月。
“你……你他娘的到底是人是鬼?”包厚道跑出几个大步,听到严老财说话,琢磨不定这是几个情况,远远站定喝问。
城里的大小脑袋砍的像西瓜似的到处滚。
生旧骨头长旧肉,穷人家的孩儿孝,富人家的孩儿逆。包厚道仗着那股愤劲,把包实在埋进空坟,拿小金人离开后,便把报仇雪恨的事忘在了脑后,骂他句不是人,不是东西,一点都不为过。
太原包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彪悍的八旗兵丁不跟你多费话,只问一句剃不剃。包老爷一句不,连剃字都没说出口,全家近百口脖子迎来了大刀片。
不找江老财龇仇,不上发鸠山寻赵真人,更不会下阴曹地府找黑白无常,甩着大步径直朝了太原,正儿八经当回原来的阔少了,花云楼上的小桃姑娘还等着他疼哩,不知道背里偷抹了多少香泪。
包厚道越想越气,为毛走在哪也他娘的遭人算计,想起来就冤枉的不行不行。
包厚道在太原城熟脸的人不少,都是些不务正业,臭味相投的人,这次回来没一个人能认出他。一来是剃过头后,猛一照脸,熟人都得想半天是谁。二来被白无常鬼打了一记哭丧棒,脸塌了小半张,半张塌脸全变成了灰墨色,西洋镜一照,自已都吓一跳,镜子里是自已么?再怎么说爹不嫌儿丑,自个不觉自个恶心,腰缠几百两金子,摆着八字步横着走起来,得意时给自已起了个绰号——鬼脸包!
“黑白无常来了。”严老财说完一动不动,闷声倒进了棺材里。
黑白无常抓错鬼可以搪塞过去,带不回魂魄,白挨顿板子不提,还得重重的受回大罚。
包厚道醒了。
剃光头留尾巴,这是对祖宗老子大不敬。
反欠了花云楼一屁股银子。
自从被白无常一记哭丧棒横头打倒之后,不知道晕迷了多久,被一条黑野狗舔醒了。那条野狗又脏又臭,齐膝盖高,浑身泥渍不说而且还遍体瘌痢。江老财的坟离村镇较远,数十里内没有人烟,不知道这条野狗是闻到了包厚道被白无常打过的气息,还是偶然路过。就连包厚道坐起来的时候,那条野狗还在他脸上舔个不停,半脸狗口水直涎到脖子上,包厚连赶带骂将野狗驱走。
包厚道又饮了几大口酒,撬开棺材,突然之间,棺材里穿着锦缎寿衣的严老财“噌”的坐了起来。包厚道大大吓了一跳,早不像以前似的腿发软了,一扔东西,转身就跑。
包厚道取出小金人,小金人背上有条缝,依稀看见肚子里的黄符已经化成了灰,给包实在的尸脸擦了擦,放进棺材,合棺封土,扬长而去。
盗墓之事,历朝历代为人所不齿,此风却禁之不绝。从古至今,没有不死的人,没有不埋的人,但凡家境过的殷实,先人入葬时总要埋些故人生前心爱的贴心物什,或金,或银,或器,一来表示孝心,二来昭示富贵。老话盛传:埋人不埋物,后人没有屋,前人风光厚葬,后辈扶摇直上。
太原城。
兄弟二人剃了头,化装成掏粪的逃出太原,好在八旗兵丁只杀人立威,不诛全家。
包厚道渐渐明白,江老财故意让自已听到小金人“寿终正寝”的话,赵真人把江老财的生辰八字用符咒封在小金人体内,小金人代替江老财死了。黑白无常头七来坟头拘魂魄,怎么也找不到魂魄,正是急头上脑的时候,这兄弟二人假扮黑白无常来偷小金人了,恰巧巧的送上门来。
包厚道打听出祁县有个姓严的富户。
素来讲究,事死如事生,生前享受过的,死后继续拥用。我有一个天下,死后还要有一个天下,生前有场富贵,死后还要有场富贵,一切按生前标配给墓地置办。
命不该绝!
那料,棺材里的严老财“噌”的又坐了起来,这次不费话,直接瞪眼朝包厚道抓来。
“再聊会,你死了那么久不差这一时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