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鱼站在小推车前面,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有困难选择症。
她觉得红豆味肯定很好吃,因为她喜欢吃红豆,芝麻味应该也会很香,但刘奶奶说原味,也就是红糖味最地道,老板又说绿豆味很多人喜欢。
好难选择啊。
要是可以每一种口味都来一个就好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常欢苏志辉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江起慕看她犹豫不决,于是靠过去道:“我们选择不一样的口味,等会儿让小贩叔叔帮我们切成两半,这样我们就能一次性吃到四种口味了。”
林飞鱼眼睛亮了起来,看着他笑道:“江起慕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于是林飞鱼选了红豆味和芝麻味,江起慕选了红糖味和绿豆味,然后让小贩帮忙用小刀子切成两半。
常欢和苏志辉两人见状,立即合伙。
苏志谦朝常美看过去,但后者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珠江,压根没有想跟任何人分享的意思。
钵仔糕Q弹爽滑,软糯可口,原味不是很甜,芝麻味用料很足,吃起来特别香,红豆味绵软,绿豆味清爽,林飞鱼觉得每一种味道她都喜欢。
大家一路吃一路逛,后来又去一家小吃店吃了晚饭,等吃了晚饭才慢慢往天字码头去。
来到天字码头,天还没完全暗下来,但江上已经停靠了不少游船,珠江河水缓缓穿城而流,一弯明月倒映在水中,美得让人流连忘返。
游船分两种,一种是带观景台和茶室的,一种是普通的游船,没茶室也没有特制观景台,位置也有限,先到先得,但后者便宜。
为了省钱,大伙一致选了后者。
天色暗下来,第一班游船在孩子们的欢叫声缓缓开动。
晚风徐来,今晚的月色十分给力,月亮又大又圆,银色的月光仿佛给珠江撒上了一层银光,游船划动,水波荡漾,夜景美得让人惊叹。
林飞鱼感觉两只眼睛都不够看了,一会儿看这边江景,一会儿看对面江景,还要兼顾前后的景色,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
美中不足的是蚊子有点多,这才没多久的功夫,林飞鱼身上就有好多处地方中招了。
问:蚊子咬身上哪些部位最难受?
以前林飞鱼会觉得掌心、脚后跟和脚心被蚊子咬了最难受,因为挠了跟没挠一样,怎么还是很痒,可现在,她想说眼皮被咬了最难受。
常欢扭头一看到她的眼皮,顿时幸灾乐祸笑了起来:“哈哈哈,林飞鱼你的眼睛肿得好搞笑。”
苏志辉一听这话,也扭过头来看,然后也咧嘴笑了起来:“她脸上也有好多蚊子包,这边一个,这边也有一个,哈哈哈,加上眼皮,总共被咬了三个包,三国鼎立。”
林飞鱼:“......"
三国鼎立是这样用的吗?
众人听到笑声纷纷看过来,尤其在看到林飞鱼把蚊子包用指甲抠成十字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飞鱼像金鱼一样气得两颊鼓鼓的。
江起慕靠过来,从背包拿出红色小铁罐的龙虎牌清凉油,费了老大劲才把小铁罐打开,然后递过去说:“擦一擦,很快就不痒了。”
林飞鱼没想到他出来玩居然还带了清凉油:“你怎么会想到带清凉油出来?”
江起慕说:“我爸给我准备的。
林飞鱼又夸道:“江叔叔真细心,连这个都给想到了。”
这款清凉油可是广东人居家必备良药,除了不好打开,效果是嘎嘎的好,才刚擦上去不久,林飞鱼就觉得没那么痒了。
她把手上的蚊子包一起抹了,回头发现江起慕身上居然一个蚊子包都没有,不由各种羡慕嫉妒。
整条船好像就她最惹蚊子,这让她十分郁闷。
江起慕见状,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两个水果罐头的玻璃瓶,只见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林飞鱼见状,奇怪道:“你怎么把中药带出来了?”
黑乎乎的,可不就是中药,最近刘阿姨在吃中药,每次经过苏家都能闻到那股苦味。
江起慕说:“里面装的不是中药是,是可口可乐。
林飞鱼一脸迷惑:“什么是可口可乐?那是什么东西?”
江起慕:“是汽水,现在全国只有北京的友谊商店才有卖。”
林飞鱼更好奇了:“那你是怎么买到的?”
友谊商店她没进去过,但也知道友谊商店一般人进不去,更别说那还是北京的友谊商店。
江起慕说:“我家有个亲戚的朋友在北京当外交官,他用外交券从友谊商店买到的,我亲戚得了几罐,特意从北京带到上海给我们喝,我又从上海带回广州。”给你喝。
林飞鱼没注意到他吞了三个字,她惊叹问道:“友谊商店的东西肯定很贵吧?”
“一瓶四毛钱。”
一瓶饮料居然要四毛钱!还要外交,而且还从北京到上海,再从上海到北京,林飞鱼觉得要喝一口这个叫可口可乐的汽水真是够不容易的。
其实她不知道,这批可口可乐可不止这样,一月份中美宣布建交的三个小时后,可口可乐宣布进入中国,三周后,三千支玻璃瓶可口可乐从香港经广州到北京。①
所以江起慕手上这两瓶东西,可是中美建交后第一批进入中国大陆的可口可乐,意义非凡。
因为得来不容易,林飞鱼喝的时候一脸慎重,先是小小抿了一口,甜而不?的味蕾瞬间在舌尖炸开,浓郁的滋味顺着喉咙霎时间冲向脑子,清爽直击脑袋,总结成两个字,那就是??好喝。
林飞鱼喝得两眼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
江起慕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勾起来,说:“我家亲戚说,冰镇后会更好喝。”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喝了,林飞鱼没法想象冰镇后会好喝到什么程度。
常欢很快发现两人在偷喝东西,于是嚷嚷道:“你们在喝什么,为什么没有我的份?”
林飞鱼有点慌,为自己独食而慌,另外还有点小心思,她不想给其他人吃。
下一刻就听江起慕淡定道:“是癍痧?茶。”
林飞鱼:“......”
常欢:“......”
一听这话,常欢顿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两人,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道:“你们有病。”
不怪她这么想这么说,癍痧凉茶可是广州最苦最苦最苦的凉茶,没有之一,比中药还要难喝。
可这两人出来游船居然还带了两罐这么苦的凉茶出来,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常欢连癍痧凉茶的味道都不想闻到,赶紧躲得远远的。
林飞鱼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再喝一口可口可乐,快乐得像只小老鼠。
江起慕嘴角再次跟着扬了起来。
突然,那头罗月娇叫了起来,指着对面一般带观景台和茶室的游船叫道:“你们快看,对面那个男人的背影像不像秀妍那位?”
秀妍那位,也就是梅为民。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从背影和发型来看,的确和梅为民十分相似,只是那男人此时搂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
刘秀妍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变得十分难看。
众人见状,连忙打岔说:“是有点像,但那人看着要胖一点,为民更清瘦一些。”
李兰之也说:“对啊,我看着就不大像,为民的头发比较多。”
这话就是胡扯,隔着那么远,谁头发多谁头发少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呢。
但刘秀妍听到大家的话,脸色好看了一点,说:“绝对不可能是为民,为民工厂今天加班,他们工厂被选为扩大企业自主权的试点单位之一,最近一直在赶任务,他忙得连吃饭都没时间,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话跟李兰之的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胡扯。
梅为民工厂的确在赶任务,也的确很忙,但跟他这个保卫科科长没有太大关系。
不过大家并不知道这事,因此把刘秀妍的解释给听进去了,可有个人听不进去啊。
这人还是罗月娇:“不是,你们看仔细一点,我真的觉得很像梅为民,梅为民站的时候喜欢向右撅着屁股,你看那男人现在就是那样撅着屁股,简直是一模一样。”
刘秀妍脸色再次变得很难看。
朱六婶呵斥道:“你给我闭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苏奶奶也说:“肯定是你看错了,这么多人说不像,就你说像,那肯定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罗月娇:“???”
罗月娇很肯定自己的眼睛没问题,她的眼睛视力老好了,大老远的东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但在场的人都说她看错了,加上婆婆一直瞪着她,大有她再开口就巴掌伺候的意味,她只好闭上嘴巴。
话虽如此,大家一直盯着对面那个男人。
要证明那个人不是梅为民,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转过身来,可直到两条船擦身而过,好像两条平行线越走越远,那个男人也没有转过身来。
因为这个小插曲,接下来的游船好像白纸被染上了一滴墨汁,变得没那么完美。
当然这是大人,孩子们还是十分快乐。
当天,梅为民直到深夜才回来。
刘秀妍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越看越觉得这背影跟那艘船上的背影很像。
她想开口问他今天有没有离开过工厂,但话到嘴边,她立即想起之前梅为民说她疑神疑鬼的话。
顿了下,她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梅为民。
只是梅为民躺下时,刘秀妍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味,她再次要开口,可梅为民一躺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她看到梅为民往自己头上抹发油,那发油的味道就是桂花味的。
她提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在此刻归位了,也庆幸自己昨晚没有问出口,否则肯定又要吵架。
***
新学期开始。
常美和苏志谦成了高二学生,教室后墙的黑板上不再跟以前那样画板报,而是改成了一行大字??离高考还有XX天。
一看到这行字,毕业班的学生都不由头皮发麻,刚才还在笑的,现在笑不出来了,刚才勾肩搭背的,立即把手放下来,都自觉走到自己的座位,然后翻开习题做了起来。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翻书和书写的声音。
班主任半张脸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窗口边,看到这一幕,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飞鱼和江起慕等人升上了初二。
而常欢、苏志辉以及钱广安三大刺头一开学就被叫了家长。
原因:三人稳定占据班里倒数第一名的位置。
老师让家长要更严厉监督他们,成绩再跟不上的话,学校有可能会让他们留级。
三家家长硬着头皮连连应好,保证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自家的孩子。
一开学就被叫家长,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回去的路上,常明松去钱家的杂货店买了把鸡毛掸子,把饭桌拍得啪啪响。
常欢吓得连连保证,说以后一定认真学习。
之后的三天里,常欢的确每天认真做作业认真温习,三天后,她旧病复燃。
用林飞鱼的话来说,常欢的优点是知错能改,常欢的缺点是改了再犯。
章沁回到大学,很快就发现学校兴起了一股潮流??跳交际舞。
上海过来的舍友说,这股潮流是从社会先兴起的,后来传到上海和北京那边的校园,广州这边反而慢了一点。
这个上海的舍友就是那个带着一过来上学就带着一台双喇叭卡式的录音机的人物,她神神秘秘关上宿舍门,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卡磁带,然后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
很快,录音机里传出一个柔情似水的声音:“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儿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对于章沁等人来说,她们听惯了革命歌曲那样斗志昂扬的歌,像这样柔弱无骨,又是爱又是情的歌,她们都是第一次听,这会儿只觉得骨头都要酥了。
上海舍友说:“这是邓丽君的歌,邓丽君是我国台湾省的歌手,她现在在全世界的华人圈非常火,上海和北京那边的大学校园老早在听她的歌,我也是这次暑假回去才知道的,回来后赶紧跟你们分享。”
四川舍友听得一脸陶醉,问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上海舍友说:“叫《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以后等你们有对象了,可以唱给他们听,让他们不要采摘路边的野花,否则就让他们变公公!”
这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过了两天,班里的同学把教室的桌椅靠边摆成一圈,腾出一个舞场出来,大家在邓丽君又嗲又柔情似水的嗓音中跳起了集体舞。
场景一换。
此时在一个工厂的仓库里面,也有一群男男女女搂着在跳交际舞。
其中一个男人穿着三头接黑皮鞋,搂着一个女人纤细的腰肢,两人身子紧紧贴着,在舞场上旋转。
要是罗月娇在场,肯定会对着那对男女的背影大喊大叫。
男人不知低头对女人说了什么,女人吃吃笑了起来,仓库昏暗的灯光下,那脸蛋又娇又美。
一个男人突然有点内急,站起来,正想出去外面放水,谁知他刚打开仓库的大门,一群人就冲了进来。
紧接着仓库里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男人站右边,女人站左边,都给我分边站好,谁要是敢反抗,立即给我抓起来!”
一道道手电筒亮起来,照在仓库几对男女的脸上,他们仿佛被点了穴道一样僵硬在原地,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梅为民瞪着眼睛,脸色惨白,抹了发油的刘海耷拉下来,再没有刚才的潇洒和风流。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三个字??完蛋了。